驰骋剧场的吴兴国与林秀伟,结缡多年、共事多年,如今,夫妻两人从气到跺脚地大喊“要离婚”,到现在可以看着彼此“相视大笑”,其中的转变,在于夫妻共识之间的尊重包容、以及多年培养的默契!

专访上篇:专访吴兴国(上)|再次接演《楼兰女》:我觉得女人才是上帝,因为她可以延伸生命

专访中篇:专访吴兴国(中)|演活《赌神》、《楼兰女》中的渣男:抛开传统,演员要演所有人类

策划访谈|新象.环境文创

Q5:您一直担任当代传奇剧场的艺术总监的角色,过去剧团的作品也几乎由您执导。《楼兰女》由您的妻子林秀伟老师担任导演,而您担任演员,您是怎么在于公于私的角色下跟秀伟老师展开合作关系的?当中的平衡如何拿捏?

我其实在这个戏中特意的去考验林秀伟,因为我知道她在编舞上面非常好,她也有很多的冲动跟想法。她看我的戏看得很多,也经常会给我一些意见,在这个上面看,我从我们创团的时候,在做《欲望城国》的时候,她其实一点意见都没有进来。

后来我把我的部分都编得差不多了,然后觉得皇后的部分,就是魏海敏的部分,我希望她(林秀伟)可以下来帮她(魏海敏)多一点点身段什么的,就是有一点舞蹈的感觉,不是青衣的这种。当然,她(林秀伟)回来也是跟魏海敏做了一些研究,把她的动作调整了更往现代的上面去看。

等到第一个戏做完以后,我因为一个人要做太多了,我做不过来。她(林秀伟)拿着奖学金在美国,我就把她找回来了,她说半年,我4个月我就把她找回来了。

找回来以后,我就跟她讲:“妳一定要帮我,因为还有不到半年我就要演出了。”所以她就开始,除了行政的帮忙以外,也给我很多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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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因为进到剧场里面的时候,前面会有 3 天装台,其实我基本上不能看到我自己在舞台里面跟景的关系,于是她会去看。有时候她会做一些指导,也可能把我的意念想错,给错的符号,叫别人去把这个东西调到别的地方去等等。我会说:“秀伟不可以!”她就觉得好像我不给她面子。

秀伟非常奇怪,她在云门的时候还很年轻,她比我晚进云门,但是她很快就当了排练指导。她是一个很有自信、很主导性的人,后来第二出戏《王子复仇记》的时候也有这个情况。

当时非常辛苦、身体很累,我把全部的戏都排完,要在舞台上彩排的时候,她说:“你为什么那个动作没有做出来啊?”

我说:“今天彩排,我的体力已经用到趴下了,我又是主角、又是导演,我要照顾这么多事情,我明天在台上我做可不可以?”

秀伟说:“不行!”把我气倒。

正好这个《楼兰女》演出之前,我也接了一个电影,那我也觉得她有这个冲动,那就让她来导。后来我们每做一出剧的时候,都给她了这个习惯,到最后她是总监了!不是我来做总监,因为她才是坐在舞台上看所有东西的人。

有一次《王子复仇记》,我是个王子,我跟奥菲莉亚──很有名的一个角色,大臣的女儿。我跟她(奥菲莉亚)是男女朋友。当时台词都对好了,但前一天在彩排的舞台上,我在跟她对的时候,她居然跑掉了,她不给我一句什么台词,我说:“谁告诉你?谁跟妳改的?我们排戏不是已经排好了吗?明天就演了,妳疯了吗?”

她说:“林秀伟老师说这样子讲比较好。”

我就喊:“林秀伟!”她(林秀伟)就冲出剧场了。

我真的没办法忍受,妳当总监可以,但妳不能乱改。我是主角,我都对不上话来,妳疯啦?

因为她太热忱了,是性情中人,就帮忙帮过头,有时候会超越了你的导演的角度。最好玩的是她每次做完一个戏说:“我一定要跟你吴兴国离婚了!”我都把她当小女生,妳讲妳的,妳有什么理由跟我离婚?

我在我的职位上,妳在妳的职位上,是我们的私生活里面妳不爱我了,还是我不爱妳了吗?

后来你看,容忍这么多年下来,以后我就哈哈大笑,她现在也会哈哈大笑了。我跟她开玩笑,她也不会马上觉得要崩不住了,因为我们学戏剧的人本来就会这样。

妳不能永远看我在这上面就是演关公的还是演什么的,好像很正直的,我还是有我的生活,现在她也习惯了,我觉得我跟秀伟现在已经非常有默契了。

Q6:《楼兰女》讲述社会、夫妻、父权的对抗,而对照现在 2400 多年以后的社会,您觉得有改变吗?

情感这东西是非常难改变的,就算我们清朝以前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可能是跟动物看齐的吧?狮子不也都三妻四妾的?

问题是当民国以后我们看到西方,发觉这个社会可以对情感有一种平等的爱情。

我觉得是知识的爆炸让女性站起来了,男人就会看到她、尊敬她,并觉得说我们在谈话的这个空间是同等地位的、同样思想的。

这当然就不能够说让你还能三妻四妾的,认为只要我有钱,妾还可以卖的;我不要,我还可以把你们卖掉。要休掉元配还很麻烦,但妾什么的,我随便就能把她卖掉了!

我觉得那个时代是,因为男人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外面来要来统治、保护家庭的瞬间,就觉得自己很伟大了,就不把女人看在眼里了。

但是为了是那个传宗接代的纯洁、人的健康,有长久的生命。那一夫一妻制就慢慢变成现在今天的结果,我觉得这样子结果,其实是现在每一个年轻人、每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希望有的。哪怕说他没有结婚,那你男女谈恋爱时你要不要很认真?

如果我同时交了三个女朋友,这么小一个台北市里面或者台中市里面,一定会发生冲突的,这当然是这个时代会形成的事,然后来看这个戏我觉得是非常有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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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您在这么长的一个创作生涯里面,什么是支持您源源不绝创作的热情?

创作戏剧是一个很妙的工作,它在探讨人的面相。

当你刚开始学说,你会觉得我们是学传统、我们会分行档,你会觉得光学这一类的男人,要能把它做得很好已经很辛苦、很累的了。

慢慢慢慢脱离了学生时期,已经毕业并出社会了,接着你发现说戏剧是非常能洗涤心灵的一个事业,你慢慢地就会越来越喜欢它,而且你每次去演的时候,你从来不是在演你自己,你是在演别人,但是你又觉得你不像别人。

虽然努力把你自己掉进别人里面去,把他演到最像那个人,但关键就在你要不要像那个人?

只要觉得你像那个人,其实到底那个人长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这是真正是“你”,你觉得你像他了,那你已经万夫莫敌。

我觉得是你的认真跟专注力下去,当你有几次被观众肯定、认可;这个事业有一点像政治,你的观众越多的时候,也许场次不够多,可能没办法在这个小小的环境里面生存的。但是你每演一场的时候,你看到观众这么喜悦、这么热诚,你在谢幕的时候,你就觉得这一生做这个职业,完全没有辜负,我觉得这个是非常满足的。

尤其即便所有的故事都是死去的人、过去的事,但你可以把人生百态重新再演一遍,演得比当时的那个故事更有魅力、更真,演到所有观众认可的那种感受,我觉得那是一种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