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味》讲了一个台湾传统家庭的故事，横跨三代，五个女人，其中的每个角色你一定也在现实生活中看过其倒影，不论是妈妈的、阿姨的、还是自己的⋯⋯
《孤味》一部 90 分钟的电影，没有太多的高潮迭起，没有令人猜想不到的剧情编排，整部片就静静的、温温的，像是巷口那个灯还亮着的房子里正发生的故事，却挑动了许多人心底最柔软的，最容易忽略去拥抱的，那些日常中，因爱而生的伤痛。
这是一部道尽台湾家庭的电影，戏中的三个女儿与母亲秀英，截然不同的个性，让观众在角色身上，总能找到那么一点自己。
全片描述用一场后事，串起了所有剧情，用如台湾传统女性坚毅却又不卑不亢的口吻，不疾不徐地说完了那些源自于家的故事。
整部片的场景伫立在家，情绪雕琢，关系链结，亦来自于家。
但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熟悉的，是温暖的，是压力的，还是不愿面对的。
家的面相多元也多变，随着年龄、随着世事，随着人去，家，好像总是小时最为美好，好像总在长大之后开始逐渐变了样。从前的欢乐与无忧，因为时间的推进，人的成长，而变得复杂，变得令人不愿触碰。
于是长大之后的我们开始减少回家的次数，开始逃避追问的关心，开始在餐桌上的话变得极少，开始收藏着承受不完的秘密。
但最令人感到矛盾的，正是因为这一切的，无论正面负面，无论复杂简单的感受与变化，都是源自于爱，那个本应让人感受到温暖与归属的力量。
只是这些充满于家的爱，不知在何时开始变了质，也开始，成为我们最无所适从的伤痛。
图片｜电影《孤味》剧照
源自于爱的压力，最令人窒息
阿青说：“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对自己有害的，还是会一直去做”。菸是如此，爱是如此，家亦是如此。每回用尽全力去爱了，却总换得离人散曲；想抽根菸，让一切浸润在昙雾之中，暂时脱离痛苦，却也将这样超支的额度，一次还到了健康之上。
而家呢？
在那温馨支持的背后，是站在门外，紧握着门把，迟迟不敢打开的我们。因为知道那扇门背后，是最爱你的人，是最真切为你好的人，却也是最不懂得同理你，用你希望被对待的方式，对待你的人。
因为他们太爱了，所以极尽所能的希望你好，用尽全力的将他们觉得能为你好的事情，全然付出。
但也是因为他们太爱了，所以让你无从反驳，无法违抗，即便此刻的你，只觉四肢捆绑，空气稀薄的令人窒息，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但我们相对于家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图片｜电影《孤味》剧照
“你知不知道你让人压力很大？”
阿青在情绪高涨时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一直悬挂在心边的，彼此都没有说破的，那个最真实的感受。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字句洒落在桌间的时候，身为母亲的秀英，心就像被一把匕首插入，承受着切心之痛却也发不出声音。
因为在她心里，这些都只是源自于爱的表现，但在阿青的视角里，爱却早已被压力覆盖到近乎窒息了。
那些源自于爱的举动，时常让我们以为自己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对方付出，必定能造成为对方好的结果。然而，我们却也常在太爱的时候，忘了拿捏分寸，让爱变得太过用力，乘载着太多我们赋予的期待，甚至加诸了情绪勒索的元素。
就像面对阿青生病的秀英，像面对小澄未来的阿瑜，也像面对母亲的佳佳。秀英希望阿青能幸福，能有所归属，却总让阿青觉得自己自由的双翼，被秀英走不出的，不愿面对的离散之苦禁锢住了。
而阿瑜希望小澄能不再重复世代传承命运的心，却只让小澄觉得，自己唯一想要的一家团圆，在此刻被狠狠抽离。
至于希望被母亲认可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管理餐厅能力的佳佳，却也在发现秀英擅自发号施令后，觉得有苦难言，好像一切努力，都在瞬间化作泡沫。
然而这样爱的方式，最终，只会让对方再也喘不过气，再也感受不到爱最原先，我们希望他能感受的支持与温暖。于是爱，成为了压力，成为了令人窒息且害怕的原因。
源自于爱的表达，最难以拿捏
秀英的性子急，阿青的性子冲，当两人正对着想向对方表达关心，最后剩下的，只剩那些最不想脱口的词汇，在空气中凝结。就像日常生活中的我们，其实从没有要伤害家人的初衷，却总在脱口的那一刻，剩下了字字如刀的割心字句。
我们总在表达关心的时候，变得糊涂，变得驽钝。平时情感细腻丰沛的艺术家，在遇见最亲密的家人时，也会变得词汇匮乏，只剩脾气当前，好像无论什么先前在房间里演绎过多少次的温柔谈话，在浴室里预防过多少次，那不想再后悔的决心，也总会在开口那一刹那，烟消云散。
我们也习惯了武装，尤其是在被问到自己不想面对的问题，或不想被对方知道的，没有报出的忧虑之时，就会选择先把自己装扮成最锋利的玫瑰，因为好像这样，自己就再也不会受伤。于是先发制人，于是脱口而出，最后只能回到夜里后悔，却又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阿青与秀英的对话，就像是我们常在家里会演绎的日常，尤其是当父母又在餐桌边、沙发的两端询问着近况，没有踩住煞车多唠叨几句之时，那个长辈忘记拿捏担忧的表达，就会与我们忘记拿捏态度与用词的回句，在家的空间里相撞。
源自于爱的表达，最难以难捏火侯，也最少被仔细雕琢。因为我们都太过熟悉彼此，也太习惯被彼此无限包容，所以表达的方式最为真实、最赤裸，却也不免在控制不住的时候，变得最伤人。
那句亘古不变的，“我们总把最难听的话，留给了最爱的人”，至今仍旧在每个角落与家庭里，持续发生着。因为我们始终没有学会拿捏，也始终没有学会，在真实的时候，不总是那么任性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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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自于爱的记忆，最无法忘怀
那日夜里，一样的俄罗斯软糖，一样的三人，没有了终于回家的父亲，也没有了那始终盼望着团圆的母亲，女儿们在狭小的房间里，放下了伪装，在不言之中，道尽了对父亲的思念。
图片｜电影《孤味》剧照
其实他们都记得父亲的好，也记得他手掌的温度与曾经的爱，只是父亲的不告而别，一再伤害，让他们一个个都必须假装着不在乎，却又不停重复做着，那期盼着爱的动作。
阿瑜说：“小时候学校颁奖，爸就一定会来；我就在想，只要我一直得奖，爸就会记得回来。”
于是她拚了命地念书，拚了命地考上医学院，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师。当人们都以她作为家里的骄傲，当秀英拿她说嘴炫耀，她却只能浅浅地喊声一句：“我当医生又不是为了钱”。
因为那些源自于爱，最令人无法忘怀的记忆没有消失，当初那个念书得奖，只为了多见父亲一面的小女孩也没有离去，只是被阿瑜深藏在了心里，不敢再去多想。直到父亲走了，直到记忆永远成为了曾经。
而之于秀英，又何尝不是如此？直到伯昌离世，他才终于能不再用这份无法忘怀，锁住自己，让曾经，就只是曾经。
“拿给你妈妈，一起烧了吧。”
火化那天，秀英把那个装满所有他与伯昌爱的记忆，代表着他们两人的命运与缘分的铁盒，交给了最能让他真实的小澄。让回忆，随着灰烬飘散，也随着伯昌的离开，不再紧箍着秀英的心。
此刻他们两人，离开了铁盒，就像是离开了那个禁锢着两人的四方牢笼，不再相互折磨，还无法逃脱。他们终于成了水缸里双双悠游的鲤鱼，将那些源自于爱的记忆，永久保存于水面之下，长存于瓮底，不再束缚着谁，也不再牵挂着谁。
家是一个这样特别的存在，牵系着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历程，触动着心里最软的那一块。储存着爱的我们生来是一个人，离去亦是一个人，能在今生做家人，不让彼此孤单承受着这人生的五香七味，需要多大的缘分，又需要多少的耐心。
今天过后，我们依旧会用最愚笨的方式，表达关心；我们依然会把最难听的话，留给最亲的人；但桌上的那碗家常汤面还是会在，那个拥抱依然温热，而那句，要欢欢喜喜，依然温柔——因为到头来，一切，都还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