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女性都会视“情绪劳动”为负担吗?我们该怎么看“情绪劳动”呢?

文|洁玛·哈特莉

社会学家霍奇查尔德在 1983 年提出“情绪劳动”(emotional labor)这个词,用以说明感觉的管理,以便营造出大家看得见的脸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情绪劳动是用来换取工资的商品,所以有交易价值。并进一步将私下场合的情绪劳动命名为“情绪工作”(emotional work)和“情绪管理”(emotional management)。这时候社会学家探讨的是特定职场,比方空服员、护士,为了服务或体恤乘客或病患时所付出的情绪支出,以便妥善管理乘客在航班内的情绪和期望。

情绪劳动不只发生在职场,由于社会普遍将这项任务的期待交付在女性身上,于是它几乎每分每秒都发生在我们的日常周遭,也成为多数女性脑中随时上演的小剧场!

妳记得某某人喜欢吃什么、不敢吃什么东西吗?妳记得某某人的生日与结婚纪念日吗?妳记得冬天棉被的被单收在哪里吗?妳记得女儿下一次接种疫苗的日期吗?下个月节庆贺卡上该选哪张照片?⋯⋯

2017 年时我将自己对于“情绪劳动”议题的观察,及自身家庭的真实事件融合写成一篇名为〈女人不唠叨——我们只是受够了〉的专文,引发数百万人传阅,揭露无数女性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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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女性都会视“情绪劳动”为负担吗?

我读到珍妮佛.洛伊丝(Jennifer Lois)的研究时,发现有些女性显然承受超额的情绪劳动,却一点也不觉得那是负担。她在着作《家里就是学校》中访问了数十位让孩子在家自学的母亲。很多母亲不觉得有必要重新平衡夫妻关系中的情绪劳动,即使所有的情绪劳动和家务都是由她们承担。洛伊丝解释,原因来自于基督教信仰,再加上调整后的预期。“这种母亲观念愈保守时,愈乐于接纳‘这就是我当妈的角色’、‘这是我的职责’、‘这是上帝希望我做的’。”洛伊丝告诉我:“基督教信仰帮她们管控压力感。”她们的情绪劳动背后有一种使命感,再加上她们本来就预期伴侣不会提供帮助,这让她们能够“调整自己的情绪”,使她们觉得情绪劳动不是那么沉重的负担。

但也有很多女性觉得,我的文章把她们在夫妻关系中体会到的孤立感具体化了,因为他们的先生拒读那篇文章,一如他们拒读这本书一样。当伴侣不愿改变时,我们该怎么办?除了我们自己以外,没有人承认我们担负的劳务时,我们该如何前进?

我想到 2015 年 MetaFilter 网站上关于情绪劳动的讨论,里面有一区充斥着女性的哀叹,她们知道伴侣永远不会仔细阅读那些经历,甚至不会想要瞭解。我们都必须从当前自己的处境出发,也必须承认,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伴侣的支持,也不是每个人的伴侣都愿意并准备好讨论情绪劳动。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在面对失衡下,我们如何找到满足?难道我们必须“调整自己的情绪”才能找到平静吗?难道我们非得放下一切不管吗?有没有一个让双方满意的折衷点,让妳和伴侣对情绪劳动各自抱持不同的看法?

坦白讲,当伴侣拒绝分担应尽的劳务时,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平衡。但我确实相信,无论我们从哪个处境出发,都有进步的空间,即使伴侣不愿改变,我们永远可以改变自己。

我写《哈泼时尚》那篇文章时,不是在寻找情绪劳动的“解决方案”,也不是想要提供一种解决方案。我只是希望我的情绪劳动获得重视和肯定而已。我想要感觉自己的付出有人看见。那篇文章的每一次分享、收到的每一个“赞”、每一个主动跟我联系的女性,都让我获得渴望已久的共鸣和理解。最后,我终于在家里获得一样的回应,那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后来我写了一篇后续文章,谈到我家在情绪劳动方面的改变:我先生突然承担起原本一直由我负责的任务,而且完全不需要我开口要求。某天早上我换衣服时,发现我最喜欢的裤子已经摺好放进衣橱,那条裤子不是我洗的、烘的,更不是我摺的。我看到冰箱里快喝完的牛奶在我没有要求下已经补货完成的,顿时感受到一阵爱意涌上心头。这些任务并不麻烦,体力上的分担可说是微乎其微。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是由我负责的,大多时候我并不觉得这些任务对我造成很大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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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惊讶的不是那些行为本身,而是那些任务对我先生来说不再是隐形的。我知道,当他开始接手那些原本由我负责的任务时,他终于第一次完整地看到我的付出。他对我的生活和优先要务有了新的理解。

也许打从一开始,我想得到的东西就是这些:我想要有“被看见”的感觉,想要感觉自己是重要的,想要知道每天我做的情绪劳动是有价值的。

但万一我先生不是那样的人呢,万一他不仅拒绝承认我的情绪劳动,也拒绝承认这种劳动的存在,那会变成怎样?如果我不是靠写作为生的人,无法藉由文字对外表达我的想法,藉此疗愈那种希望被看到的伤痛,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当我们是唯一看到情绪劳动的人时,我们该如何面对?

我的一位采访对象芭特勒,其观点是源自一个非常具体的基督教世界观,但她的言谈中有一个东西是我无法忽视的:价值。她接受我的访问时,一再提到这点。尽管她的先生从不承担情绪劳动,尽管她是生活在一个不承认情绪劳动很重要的世界里,她从未忘记自己从事的工作深具价值。我花了整本书的篇幅来主张情绪劳动是有价值的,以及我们的伴侣、社会、更广泛的文化都应该重视情绪劳动,但这个等式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部分。

我们必须开始重视自己内心的情绪劳动

没有人承认这项工作有价值,精神负担持续隐于无形,而且这项工作虽然必要却吃力不讨好时,我们必须想办法暂停下来,肯定自己从事的情绪劳动。我们必须坚信这项工作是有价值的,因为它若是毫无价值,我们就不会做了。如果这项工作不是为了让世界继续运转(让家人更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让友谊变得更深厚,让家里变得更有效率,让孩子感觉更舒适),我们就不会做了。我们的社会中持续流传着一种根深柢固的有害观点,认为女性老是浪费时间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而这种观点与事实相去甚远。我们偶尔会太拘泥于细节,但大致上来说,我们之所以关心那些细节,是因为我们知道那些细节会使周遭世界变得更好。

我们之所以投入情绪劳动,是因为我们关心,而且我们关心的事情很重要。这种说法并不会因为下列因素而变:妳的伴侣是否记得妳叫他为宠物预约兽医;妳的伴侣是否帮小孩更换尿布,还是坐在沙发上无视孩子身上飘出的屎味。妳承担情绪劳动时,妳带来的价值与他人无关。妳自己看到了那份工作,把它承接起来,而且妳很重视它。

我们的情绪劳动是一种资产,它让我们深入参与生活、家庭、孩子、亲友。从事情绪劳动不只是为了维持事情的顺利运作而已,它也让一切保持联系,从我们的社交关系到我们的组织系统都紧密相连。情绪劳动技能让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看到全局,帮我们及所爱的人过得踏实安心。

情绪劳动不是一种需要逃避的负担,而是一种强大的技能,可以让我们和周遭的人生活得更好。

我们需要创造空间,让男人和女人都能体验情绪劳动的力量和价值。我们可能以为自己的微观管理是一种爱的表现(通常是),但也剥夺了我们所爱的人为自己的生活充分承担责任的机会。他们需要创造自己的系统,建立自己的情感连结,确立自己的优先要务,而不是在别人为他们打造的生活中游走。我们不该再把自己塑造成牺牲者,应该开始设定界限,不再让情绪劳动压垮我们,而是善用那些技能,把生活过得更充实。虽然我们常把情绪劳动视为纯粹服务他人的活动,我们也可以利用那种技能,把自己照顾得更好。

我们可以自问:“什么事情可以让我感到舒适快乐?”就好像我们有意和无意间为周遭人所做的那样。妳可以规划放松活动,为妳喜欢的活动腾出时间,投入平等的关系(妳知道妳付出的情绪劳动和得到的一样多),规划为妳带来快乐、培养感情的节庆派对(但是,如果规划派对让妳觉得压力很大,也许妳应该放弃一些完美主义)。

我们可以把想要展现的情绪劳动列为优先要务,舍弃那些对我们无益的劳动。我们不仅可以在个人生活中这么做,在外界也可以这样做。我们可以在职场上运用情绪劳动的技能,而不是让主流文化告诉我们,我们的方式不是最好的。关注细节让我们更有优势,指派任务是我们的强项。我们观看全局时,把每个人的舒适和幸福牢记在心中,可以激发创新。

如果其他人无法看到其中的价值,那是他们的损失,而不是我们的损失。但是对我们而言,我们应该在瞭解那些情绪劳动的价值下迈向未来,也就是你必须确切知道情绪劳动在何时何地对我们及所爱的人最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