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常发生在更衣室里的谈话,如何成为男性之间巩固地位的一种手段?

文|C.J.帕斯科

诚如查德在访谈里提到的,男孩为维护阳刚气质,有必要聊色,不但要聊色,还要讲到其他男孩信以为真,这样才不会被人当“丑角”看待。

男孩聊色,聊的不外乎身体、约会,绕着女孩天南地北,一聊起来往往带着“讲神话故事”的铺排,诉说精采绝伦的传奇,事关他们的性冒险、他们的身体和女孩的身体。在川中,这种“聊色”的竞争时常在男性为主的环境爆发,在性别混合的团体也时有所闻。

有时候,男孩竭尽所能要展现他们知道性爱是怎么一回事,却讲错话,反倒暴露自己是查德口中的“丑角”。有一天,杰夫站在重训室外,千方百计要让人服气,保住他老司机的面子。佩卓和杰夫在讨论诸如落建等各种植发疗程的好坏,佩卓想了想植发的替代方案,说:“你可以植屁屁的毛!”克雷格边笑边提醒那是“鸟”毛,或该说阴毛。

接着大夥争论起刮“下面”在做爱时的效果。杰夫一脸不放心地说:“我不喜欢下面有尖锐的东西。”早就自己打响老司机名号的乔许,满脸狐疑地看着杰夫,叫道:“你不喜欢被吹屌?”杰夫明白自己八成说错话了,但仍旧一脸茫然,一时接不上话,只能说:

“我当然喜欢!”乔许轻蔑地看着他,用对小孩讲话的口气说:“牙齿。”杰夫忙着扳回一城,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喔,她们有的不会吹好吗。”乔许自信经验过人,顶回他:“就算会也是一样!”在这个例子中,杰夫信口评论,被乔许逮住,当成杰夫无意间暴露自己没多少性经验来解读。不消说,那句话有没有确实揭露他过去口交的经历,还真的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有那么一下子,杰夫的话让人听着觉得他在性事方面不上道。乔许在言词上压过杰夫对口交的知识,即使杰夫试图挽回,听在众人耳里还是资浅。

说来奇怪,但要维护性方面的支配地位,需步步为营。固然在性事上全面制伏一个女孩是件阳刚的事(前文讲异性触碰仪式时谈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男孩在访谈中讲过女友的重要性),男孩的阳刚气质奠定在女孩的性欲上,所以许多男孩讲到说服女孩做爱需要调动多少话术的时候,措词不得不谨慎。

读者看了底下的例子就能明白。

在聊冬日舞会计画时,乔许告诉雷吉:“如果没有打到个几炮,我可是会很不爽。”

雷吉建议他:“所以才叫你带上会想做点什么的女孩。”

“我有杰克丹尼尔!”乔许反驳:“我还有一大袋大麻。我愈快灌醉她就愈快打到炮。”

雷吉笑说:“你还得灌醉她才打得到炮?”其他男孩转过来嘲笑乔许。

尚恩给了忠告:“你要调整信心水准。”

雷吉满脸得色地吹嘘:“我什么时候都能打炮,在哪里都行。”

由此可见,男孩凌驾女孩对她们自己身体的控制,当然印证了阳刚气质,可是单凭猎猎雄风就让她们欣然倒贴,阳刚程度明显更胜一筹。像乔许例示的这种“约会强暴”发言,既印证男孩的阳刚气质,又让人心生怀疑。男孩说服(在本例是藉着下药)女孩跟他做爱,展现他能制伏女孩的欲望、意志,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就跟沉溺的异性恋其他的惯常作法一样。但诚如查德指出的,能让大家都折服的阳刚气质有一部分也要取决于女孩是否欲望此人,那么雷吉和乔许的情况就让读者看到,正因为女孩不见得欲望两人,他们逞阳刚未能全盘成功。


Photo by Jan Laugesen on Unsplash

某个男孩即将要做爱,或是已经做了爱,什么时候做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这个话题在上述的男性空间里,怎么聊也聊不腻。

在举重课上,佩卓特爱分享他的奇事,乔许每每凑热闹,通常是快下课的时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群男孩聚集在他们身边,有的听得目瞪口呆,有的拚命要跟上那些荒诞不经的故事。

有天下午,佩卓在讲布兰妮“想要”他到了多饥渴的地步,其他男孩听得兴高采烈,怂恿他讲下去,于是佩卓摩拳擦掌,准备演出前一晚的性冒险:“各位小朋友,我昨晚跟我女友做爱,她把我绑在床上!我只觉得:干!”

“绝对不要让女孩把你绑起来。”乔许插话,一脸心有戚戚焉地摇摇头。

佩卓一笑,骄傲地补充:“我干得太用力,做完她在流血,我把她的壁纸都撕了!”他一边讲,一边把故事演出来:他向后仰靠在墙上,手脚大张,屁股前后捅,头左右晃。

男孩讲述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时,分享的性幻想常常前后矛盾,但他们藉此申明自己是异性恋。柯瑞把这样的性幻想称为“把女人当成东西的故事”,其中女人的身体充当异性恋展演的核心,而展演的用意是巩固某个男孩对异性恋的宣称。

男孩一边讲故事,一边让听者确认他的性知识,有时候,一群男孩会拿这些神话般的故事一较高下,设法自己讲一则光怪陆离的故事来击败前一则。

举个例子,有一天在重训室,五个男孩围着举重椅上的里奇,吵着要他说跟前女友做爱的故事,里奇拗不过,向大家说明那时他们在做爱,“她说开始觉得痛,我说先停没关系,她说不要,她又说了一次,都哭出来了,我叫她滚开!叫她滚开!最后我拔出来。”他一边做出把她抬离身体的动作,接着说:“我身上都是血!她身上也都是血!撸破她的皮了,她只好去缝了几针。”

延伸阅读:“亏妹”是什么心态?男赚女赔的身体谬论

男孩群情耸动,低吼出声。这一圈的其他男孩不想被比下去,纷纷接上自己的“丰功伟业”,就连没自己的故事可说的人都拿二手经验来讲,才不至于让人以为他们在性事上孤陋寡闻。

卓依他哥是专业篮球员,住在邻近的城市,他讲哥哥的故事加入讨论:“他带一个二十四岁的小妞回家,女的醉到不行,他们在别间房间办事,全程那女的一直放屁!恶心到爆!”男孩又笑成一片。亚当不落人后,开口说:“我朋友跟一个喝醉的妞做爱,他干她屁股!她屎喷了满地!”男孩笑到疯,喊一些“恶爆了!”或“要吐了!”之类的话。

最后,崔维斯的故事好像要压倒群雄了:“我跟一个女生做,一个礼拜后她跟她表亲做!”一夥男孩笑得前仰后合,叫道:“噫!恶!”总算他们又回头去重训了。男孩讲的这些故事证明他们聊色聊得行云流水,懂性爱是怎么回事,而且想要跟异性做爱,如此将男孩的异性性相表现出来。在男孩聊色的故事里,女孩的身体变成男孩确立阳刚自我的管道。

这些故事无关性欲,也无关女孩姿色多撩人,反之,男孩讲屁、粪和血,都是些满让人倒胃口的事情,男孩能让女孩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情,才是故事的主旨。我的意思是,男孩聚在一起讲的这些荒诞不经的性故事,比较不是讲出来显露性欲,而是证明他们有能力对周遭的世界施加控制,而女人的身体首当其冲,被男孩搞得流血、排气或排便。故事里的阴柔气质被凸显成受人贱斥的身分,跟娘炮大同小异。

女孩的身体不听使唤,反观男孩的作为不仅表明他们掌控自己的身体,更连女孩的身体都在其掌控中。

我所谓“沉溺的异性恋”,包含上述各种把妹仪式和说故事的惯常作法。表面上只是更衣室里“男孩子就是这样”的闲聊,他们吹嘘性事的丰功伟业或者拗一个吻,把女孩当成一样东西对待。然而,详加剖析后,我们看到把妹仪式和说故事的惯常作法也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展现在性事上强行支配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