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做好告别的准备,不是要触霉头,是重视你所爱的人的表现。

文|李佳蓉

死亡,曾经离我很近。

2001 年,我被检查出罹患子宫颈癌,却因为甲状腺亢进无法立即开刀,必须先调养身体。那段等待的时间,对我来说十分难熬。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开刀,心里本来就忐忑不安,加上我有家族成员在开刀时对麻醉药过敏,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更加深了我对手术的恐惧。

虽然如此苦闷,但我并没有把罹癌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连先生、孩子都瞒着,因为他们一旦知道了,我反而还要安抚他们,对我又是一大负担。因此,我选择把坏消息留给自己。

面对不知何时降临的死亡,我决定录制告别影片,内容分为五个部分,对象分别是先生和孩子、娘家的家人、好友们(特别是闺密阿敏)、工作团队;至于第五部分,则是安排在我的告别式上播放。影片要表达的,基本上就是我的惜别之情,并请大家珍重人生,好好活着。

录制这样的告别影片,很难不真情流露。我先生很会照顾人,但是我知道,他也很需要被照顾,如果我走了,短时间内如果他想再婚,一定会因为人言压力而犹豫,但是他和两个孩子都需要人照顾,所以我在告别影片中很明确地告诉他,请他一定要再娶,这是我生前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幸运的是,我的癌症治愈了,这些影片没有派上用场,甚至被我不慎遗失了。后来我曾经想再录一次,但是或许因为缺少急迫性了,至今仍然无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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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告别列入待办事项

我们都有离开人世的一天,最大的遗憾,就是离开之前来不及告别。因此,熟龄的我们要把“告别”列入人生清单中的待办事项。你可以写遗嘱、写告别家书,或者像我一样,用录影的方式,向所爱的人诉说最后的话语。

告别,是爱的表现,这是最后的机会,让对方知道,他们对你来说是多么重要。

同场加映:“你要好好长大,练习告别”一个日本父亲离开前,写给儿子的生命指南

过去,死亡是禁忌的话题,一般人都避而不谈,不过现在社会风气已经改变,甚至还出现“生前告别式”,鼓励大家在生前就把握机会,和所爱之人郑重说再见。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重逢

熟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以“我”为焦点的场面,所以不太过生日。生前告别式的立意虽好,但是一定以“我”为中心,因此并不适合我。

不过,对于自己的告别式,我有很多想法。有些人认为,反正人都走了,遗体烧一烧、骨灰洒一洒,就结束了,但这不是我的作风。我一直很重视仪式,对于人生最后的落幕仪式,当然马虎不得。

比方说,我希望家祭和告别式(公祭)分开办,家祭简单、温馨即可,而公祭(告别式)则形同我人生最后一场“创业说明会”(OPP),要以“劝世”为诉求。

既然是 OPP,公祭地点一定要选在圆山饭店,因为圆山饭店对我这个世代有一种国家象征的意义,现场播放的音乐我也情有独钟,就是日本动画《天空之城》片尾曲〈与你相随〉的合唱版。

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当下就热泪盈眶,除了旋律磅礡,歌词中“愿望”、“出发”、“伴随”等字眼,以及最后一句:“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重逢,让地球载着我们走。”几乎道尽了我想留给团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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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希望画下人生句点

我对告别式有不同的想法,来自一位表妹的启发。

这位表妹嫁到德国,后来因为胃癌病逝。我飞到德国参加丧礼,发现很多安排都打破我既有的认知,特别是告别式结束后,所有人聚到啤酒屋聊天,气氛十分欢乐。

刚开始我有点不以为然,后来表妹夫告诉我,这是表妹的交代,她希望大家利用这段时间,聊聊他们所记得的她,用欢乐为她的人生画下句点。

经过这次的洗礼,我开始把告别式看成人生的毕业典礼,因此,来宾不必一身素服,大家可以穿着彩色服装为我送行。

仪式完成后,还要举行一场欢喜的派对。

癌症愈后某一天,我和团队在圆山饭店开会,趁此机会,我拜托多年夥伴谢忠达为我处理告别式,并且将上述想法一一交代给他。

谢忠达应该是生平第一次接到这种交办事项,当下非常震撼,但也只能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

为什么要预想自己的告别式?

因为当你开始描绘人生的终点,是什么氛围、人们将如何记得你,你就会反思:从现在这一刻到告别那一天,该怎么做,才能拥有自己期待的画面?

这是阿公的告别式带给我的启发。他一生行善,帮助许多孤苦无依的孩子,在他的告别式上,人们口中传诵的他,就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人生无常,我们无法预测死亡何时降临,或许是多年以后,也可能就在明天,因此我们能做的,就是从今天、从当下这一刻去累积,每做一点,距离你期待的结果就更接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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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人们如何记得你?

在公司附近,我常遇到几个叫卖手工饼干的唐氏症孩子,我自己不吃甜食,但是我会停下来买三包不同口味,送给大楼的警卫。

买饼干时,我都会利用那短短的时间,跟他们说几句加油打气的话。

有一阵子,我因为出国频繁,较少进公司,那些孩子看到别着磊山 logo 别针的同事,主动跟他们说:“可不可以告诉那位姊姊,我已经准备好了三种口味,请她过来拿。”

我到复兴北路吃清粥小菜时,三不五时有身障朋友进来兜售小东西,我通常也会捧场,说几句鼓励的话。

某一天,又有身障朋友推着轮椅进来,一看到我,非常开心地说:“原来是妳啊!我找妳很久了。”然后,她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缝的针线包送给我。

我有点惊讶,就问她:“妳认识我吗?”

她说:“我记得妳,因为妳每次跟我买东西都会说谢谢。”

买东西时,顺口说声加油或谢谢,对我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对方记在心中,甚至愿意花心思回报我。

我希望,在我的告别式上,人们记得的李佳蓉,就是这样一个温暖、激励人心的人。当内心浮现这样的画面,我活着的每一个当下,就变得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