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布鲁克林》是一部述说一位年轻女子逃离美国纽约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哈席迪(Hasidic)社群,前往德国柏林展开新人生的迷你影集。不过,它不是“关于上帝存在与否或是类似宗教的故事,更像是一个勇敢为自己发声的故事。”

《出走布鲁克林》(Unorthodox)是 Netflix 新推出的迷你影集,用 4 集的短篇幅,述说一位年轻女子逃离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区的极端正统派犹太教哈席迪(Hasidic)社群,前往德国柏林展开新人生的故事。

这部迷你影集的诞生,源于两位制作人Anna Winge与 Alexa Karolinski 的谈话。她们都读了作家 Deborah Feldman 的同名回忆录——Unorthodox: The Scandalous Rejection of My Hasidic Roots,并对她的故事深深着迷。她们希望将它搬上萤幕,与更多人分享,并在获得 Deborah 的同意后,开始改编工作。

《出走布鲁克林》的主角是一名叫艾丝蒂沙皮诺(Esther “Esty” Shapiro)的 19 岁已婚女子,由以色列演员希拉哈丝(Shira Haas)饰演。艾丝蒂生长于纽约布鲁克林威廉斯堡一处名为萨尔图码(Satmar)的社区。那是一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幸存的犹太人所创建的社区,他们不仅拥有共同的大屠杀历史伤痛记忆,更相信这样惨痛的遭遇是源于与世俗社会融合的报应。因此,他们必须更坚守教义,严格杜绝世俗社会的入侵。艾丝蒂受的是犹太教育、吃的是犹太食物,说的是意第绪语,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也都是依循着犹太教的规范。对她而言,萨尔图码就是她的全世界。

然而,艾丝蒂并不快乐。她发现,她心中的许多问题无法找到解答。从来没有离开过纽约的她,其实并不知道要上哪找答案,但这股想逃离的冲动隐隐推着她,直到某天,她义无反顾地出走他乡,踏入了完全陌生的世俗世界。


图片|《出走布鲁克林》剧照

无关宗教,这是一个女性勇敢为自己发声的故事

事实上,《出走布鲁克林》不单单述说 Deborah 回忆录中的亲身经历,更融合了从未发生在 Deborah 身上的虚构故事。对制作团队而言,这是一部戏剧,而不是记录片,它必须与原着有所切割,必须避免用影像限制了 Deborah 往后的人生。因此,所有艾丝蒂在柏林的际遇,都是虚构的。

结合个人经验与集体记忆、事实与想像,《出走布鲁克林》不再只是艾丝蒂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进一步来说,它谈的不是宗教,也不是历史,而是对自我的认识与追寻。意第绪语、犹太教、纽约、柏林,这些看似离我们很遥远的元素,都只是戏剧的设定,它们让故事更为立体、独特,却未疏远我们与故事的本质。

如同演员希拉哈丝所言:“这是一个非常美丽且独特的故事,故事像是描绘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我不认为这是个关于上帝存在与否或是类似宗教的故事,更像是一个勇敢为自己发声的故事。”

《出走布鲁克林》是一趟勇敢追寻自我的旅程,一个展现女性力量的故事。


图片|《出走布鲁克林》剧照

破茧而出,需要的是自觉与倾听内心的声音

蜕变,是从自我意识开始。起先艾丝蒂只是发觉自己与众不同,但渐渐地,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艾丝蒂就像萨尔图码的其他女人一样,按部就班踏上成年、成婚、成家的笔直道路,以为如此便能幸福。然而,艾丝蒂却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心理的折磨,以及旁人的压力与窃窃私语。她想要有自己的孩子,也想为“生回大屠杀中遇害的 600 万犹太人”贡献己力 [注 1],她知道这是上帝赋予她的任务,但那真的好痛苦。她感到困惑、愤怒与绝望。

幸好,面对这些情绪,艾丝蒂没有否定自己,而是选择倾听内心的声音,而这正是蜕变的第二步。不是压抑,也不是逃避,艾丝蒂相信该受质疑的不是自己,而是这条“幸福之路”。

我们看着艾丝蒂的痛楚,好生心疼,并为她的成功出走松一口气,暗地窃喜。当我们不觉得她的故事好遥远,那是因为我们看到的不是宗教,而是对女性的制约,是任何形式的束缚。

我们不会在刚成年时便被许配给谁,但会在某个年纪开始被称为“剩女”,被亲戚朋友追问“什么时候嫁人?”我们没有担负生回遭屠杀的祖先的使命,但“尽早让爸妈抱孙”是一种孝顺,而“什么时候生?”则是婚后必须一再面临的问题。说穿了,对女性的制约也存在于我们的社会,只是不是假宗教之名。

《出走布鲁克林》谈的是女性的破茧,而不是对宗教的批判,所以非常重视细节。它致力于中立呈现哈席迪社群,证明那就是一种信仰,一种生活方式。迷失自我无关宗教,而认识自我,也不必然要放弃信仰。

与众不同的没有不好,只是肯定必须来自自己

在萨尔图码,每一个人都必须按照剧本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然而,艾丝蒂拥有信仰却保有好奇,她接受规范却不忘质疑,她理解大家对女性的期望,却没有忽略自身的感受。因此,她总觉得格格不入。

艾丝蒂在与未来丈夫扬奇(Yanky)初次见面时,曾试图告诫他,她说:“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样”,但扬奇用十分温暖的口吻对她说:“不一样才好”,然后艾丝蒂笑了。她的笑,是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也是一个庆幸自己找到能接受她的人的笑,在她眼中,扬奇肯定了她的与众不同,让她相信不一样是美好的,而这样的她,也能得到幸福。

有了扬奇的肯定,艾丝蒂放心地保存了心中的自己,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她以为有了扬奇的支持,接下来的人生便能顺遂、幸福。然而,那却是一条充满质疑、困惑与孤独的路。她面对的,是对自我认同的拉扯——在社会加诸于女性的期待与追求自我的渴望之间,游移探索。

在哈席迪社群中,成年男女的媒妁婚姻、婚后不避孕且定期行房,都是必经之路,女性怀孕不是选择,而是使命。在剧中,艾丝蒂并没有排斥成为母亲,也不是对丈夫毫无感情,她只是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疼痛,并且去质疑这个疼痛的合理性与必要性。

她意识到丈夫似乎没有与她相同的痛苦经验,并回想起禁止女性阅读的《塔木德经》里曾说,丈夫有义务让妻子对性事感到欢愉,因此,她向丈夫提出抗议。扬奇虽然心疼艾丝蒂,但随着时间流逝,没能及早成为人父,也让他渐渐失去耐心。

扬奇的转变让艾丝蒂惊觉,原来她的与众不同从来不需要别人肯定,重要的是,她必须肯定自己。丈夫的话语,或许能给予她勇气与安定,但那不等同幸福。人生终究属于自己。那一刻起,艾丝蒂明白,如果她需要顺着别人的意志、追求他人的肯定、成全众人的期望,那人生必然会慢慢偏离自己心中的样子。


图片|《出走布鲁克林》剧照

坦诚表达自我,赋予自己无与伦比的力量

走上属于自己的路,是需要力量的。而这份力量,源自于坦诚表达自我。

在接受《纽约时报》的专访中,原书作者 Deborah Feldman 谈到她最喜欢的场景,是艾丝蒂在房间内向丈夫爆发的那一幕,“因为那是最充满力量的时刻。她终于把脑中的一切全盘托出,把所有的东西都丢出来,就像火山爆发一般。那对我来说,是整出戏的高潮。而我其实也感到嫉妒,因为我从来没有那样过,我有过一些尝试表达自我、为自己发声的片刻,但我更爱她那样一鼓作气说出来。我被她感动,也希望自己曾像她一样,她真的让我敬佩,而我也希望大家能看到那一幕,并且希望成为她。”

女性的经历时常是压抑的、隐忍的。尤其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女性往往被赋予被动的角色。所谓被动,就是不要表达——不要告白、不要抱怨、不要渴望、不要指引、不要有那些不被同意的情绪释放。而艾丝蒂爆发的那一刻,完全颠覆了所有禁忌。

艾丝蒂展演的,与 Deborah 钦羡的,并不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而是一种“我的身体我作主”的女力展现:女性可以很清楚地表明我不喜欢什么,而我又喜欢什么;我不要什么,而我又想要什么。那是说性、说爱,也是说人生。

艾丝蒂的第一个镜头,是她望着窗外的背影。光是如此,你便可以感觉到一股闷闷不乐,好似在抱怨被困在窗子的这一边,同时,你又嗅到一丝丝坚决,像是在回忆,在道别,在说“我就要跨到窗外的世界了”。而她的最后一幕,则是昂首阔步地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当中,那个背影带着一股很强烈、很有延续性的力量,推着她从纽约到柏林,从阴影中到聚光灯下,从被遗弃到说再见。


图片|《出走布鲁克林》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