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伤人:从小被教育要“像个男人”去解决问题,要“理性客观”的突破困境,而这些身教、言教之下,逐渐养成了不会表达情绪的父亲⋯⋯

文|颜钰杰(中正大学社会福利研究所)

如果今天要你描述一个家暴者的形象,你会怎么说?

在班上我们曾实际做了一个实验,让班上的同学透过画笔与海报纸去描绘一个家暴加害者与被害者的形象。不出意料地,吊嘎、抽菸、饮酒、蓝白拖鞋、不修边幅的父亲绝四跃然于纸上,而受暴者通常是妇女、孩子,身上带者明显的外伤痕迹。

然而,你有想过那些家暴者到底长什么样子吗?或者进一步窥探这个形象是怎么深入我们的印象之中?而以上对于家暴者的形象描绘,其实就是一种社会建构下的刻板印象,是对于劳工阶级,或者在社会中失利人们的标签。


图片|Photo by Tom Pumford on Unsplash

阶级与鲁蛇的凝视

喝酒可能是附庸风雅,却也可以是暴力的源头;抽菸可能是贵族的权利享受,却也可能被视为不良分子的陋习。差别仅仅在于社会如何建构“阶级”形象。

中产阶级的文化资本较高,使得在进入的家暴防治体系,以及社工介入之前,就有比较多的机会,如寻求亲友协助、寻求谘商、或者干脆分居。然而,劳工阶级在资源上的匮乏,以及忙于生计,通常会采以又快、又有效的家庭沟通模式,而暴力,往往是其中最差的选择。

另一方面,社会通常建构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在于阳刚、有竞争力、得以养家的典型,也就是“男子气概”。男子气概,它指涉的不仅是社会大众认为男性该有的特质与理想,也强调这些特质是做为一个“成功男人”的重要指标。反之,落入贫穷阶级男性(被称作鲁蛇),反映的是男子气概(masculinity)的挫败经验,反而更使得贫穷阶级男性采取暴力来回应家庭问题。

而随着全球经济及社会结构的转变女性渐渐成为跨国就业者(transnational labor)的机会上升,尤其是许多东南亚国家来台湾担任照顾看护逐年攀升。然而,长期在外的女性他们的原生家庭呢? 

在他们的原生家庭,母亲反而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名词,或者只是跨国的提款机。而当女性变为经济来源,在他们原生家庭的父亲,也是在男子气概(masculinity)受挫下染上恶习,例如喝酒、赌博及沉溺于女色,使得跨国移工因素,后续导致女性移工离婚率的上升。

愤怒情绪底下的泪水

在斥责“滥用暴力”之前,我们还可以做什么?愤怒与暴力之下,这些父亲想要表达的情绪是什么?

我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伤人。从小被教育要“像个男人”去解决问题,要“理性客观”的突破困境。而这些身教、言教之下,逐渐养成了不会表达情绪的父亲,更多的是“男性说理”、“问题解决”倾向、“负责主导对话”的对话方式。

而当这种对话方式受挫,几乎也意味着男性自尊的受挫。暴力事件,很可能在经年累月的挫败中发生,或许是悔恨、或许是焦虑、或许是挫败感、或许是难过,只是,在问题发生当下,男性或许多少忘了怎么表达;或许,我们真的太少听到父亲内心的独白。家暴防治体系的专家,经常片面的要求加害者“反省不当的情绪管理”,却鲜少愿意去倾听愤怒情绪下他们所剩无几表露心声的机会,以及结构、脉络下的困境。

可能有人会讶异,难道说加害人也值得同情?难道“暴力也能找理由”? 但是,如果这些家暴者的生活经验中,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如何以“情感叙述”取代暴力;更没有愿意接纳他们暴力下的心事重重,那又要如何相信这些家暴者能够自己长出“情绪管理”的能力呢?

分享有回我在男性协会网站看到的一句话:“男性很难表现出自己的痛苦和不开心,所以我们在找怎么让他们把自己的情感说出来,而不是找不到情绪的发泄处就使用暴力来呈现。”

我想尽管是暴力也是脆弱的表征,培养男性也有情感诉说的经验,才能真正松动僵化的男性角色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