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妻在纽约,想告诉你,真实的婚后生活,其实充满挫折。而你愿不愿意一起听听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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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I Cheng Huang

这周四是感恩节,对于办公室那些老美来说,是个回家团圆吃火鸡的大好日子,对我而言却是把自己从原生家庭折断,带着半段枝枒来到纽约满一年的日子。这一年里,我像一朵失了根的花,看似光鲜亮丽,实质泡着水苟延残喘,日渐枯萎。

没有时差的台湾与新加坡,到时差 12 小时的纽约

先生是个新加坡人,自从在日本跟他交往并认定他是未来另外一半的那天起,我就有将来要离乡背井的心理准备。但这份心理准备只限于日本与新加坡,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却落脚地球另一端的纽约。

去年秋天在台湾同事羡慕的眼光中我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在外人眼里我嫁了一个好先生,登记结婚不到 2 个月就外派纽约,有薪资、租屋津贴,甚至提供配偶签证。是阿,光鲜亮丽的大苹果纽约呢,又有谁不想咬一口呢?但迎着寒风走出纽约甘乃迪机场那一刻,不适应纽约干燥气候的我,眼睛却自动的分泌了几滴眼泪,为接下来这一年各种不适应与眼泪开启序幕。

那些光鲜亮丽背后的日常小事

外派美国听起来很美好,但中间有一些小事可能那些外派的人忘记说了。

纽约租屋是不附家具的也没有灯的,因为先生一到纽约隔天就马不停蹄的开工,采买家具与布置的工作理所当然落在我身上。买家具容易,Ikea 和 Amazon 是新婚夫妻的好帮手,难的是等待运送的期间,适逢感恩节和黑色星期五,我们的包裹都要 1–2 周才会送达。

我们在地上铺跟朋友借来的充气床垫,因为不知名的破洞,常常睡到半夜就后背贴地,真真正正的接地气,吸收一堆纽约冬季的寒气;因为没有灯,下午 4 点过后我就得把笔电萤幕调到最亮,充当房子的照明,上厕所理所当然得开手机手电筒,自嘲式的安慰自己这是一种浪漫。

家具来后生活好了许多,但又遇到另外一个问题──语言。

观光地区也许还会因为习惯外国人而有耐性或放慢语速,但在住宅区,老美们总是如同倒豆子霹雳趴啦的一股脑的跟你讲一大段话,若是你一脸茫然或直接讲“excuse me?”通常等待你的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例如超市店员结帐时问我:“Do you have … membership?”,短短一句话我得请他重复两三遍,最后才能照着教科书结结巴巴的回:“I don’t have … membership.”。

刚到美国的我,总是被打击的信心全失,也造成了我不爱出门跟人互动的恶性循环:英文不好 → 被打击 → 不爱出门跟人互动 → 英文更不好。每天抱着电脑窝在家里,美其名是辛勤工作数年后好不容易得来的长假,难听一点就是不愿面对现实,整天无所事事。

卸下远距离粉红泡泡后的婚姻模样

因为先生的宗教关系,我们交往后从没有一起在外旅行过夜,也没有同居经验,更甚至日本研究所毕业后(我们是研究所同学),我们还远距离恋爱了两年。外派纽约是我们初次一起居住,现在想想都为自己捏把冷汗。

结婚证书薄薄一张纸捅破了来自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间最后一层保护膜,朝夕相处之下,我们会为了应该晚上或早上洗澡争吵,也会为了应该省钱在路边蔬菜摊买水果或者为了健康在超市买有机蔬果而有争执。

以前在台湾我也偶尔会与先生吵架,那时我最常冒出的话就是:“我要回家了,我不要理你。”现在吵架我不自觉地也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很不幸的,即使我有一个家,但他在台湾,在 13000 公里外的另一端,搭飞机要 14 个小时,动辄 800、1000 美金的机票钱也不是我这个无业游民负担的起的,最后只能摸摸鼻子偃旗息鼓。

外派纽约,让我连吵架的战斗力都下降了。

老实说,我好寂寞

过了半年后,新鲜的不再新鲜,过去有趣的探索都成了不熟悉的柴米油盐日常。暂时没有工作的我,每天先生上班后只能一个人打开电视听里面的人物对话,煮饭、洗衣或者走 15 分钟的路去附近超市买菜。

一句话形容我有多寂寞,“我寂寞到不知道该跟谁说我好寂寞这句话。”

也许有人会说,可以打视讯电话跟台湾的家人聊天?现在通讯软体这么发达,可以跟朋友们传 Line 或 Whatsapp 讯息吧?最不济也能跟先生聊聊天,请他多陪陪你吧?

来美国后我每天都打视讯电话给父母,也两三天传一次讯息给远在新加坡的公婆,这件高频率在爸妈和公婆的朋友圈里被受赞扬,大家都说我心系父母,关心长辈,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但事实是我透过与他们交谈的每一件小事回味我过去的生活,填补我心里的缺口。

妈妈说被子在后阳台晒着,有我最喜欢的阳光的味道和酥脆的触感。真好呢,我正一个人坐在阴暗的房子里,纽约街头下着大雨。

爸爸说他煮了一大锅红豆汤,但这次他忘记顾炉火,所以锅底烧焦了,变成焦香口味,被弟弟嫌弃。烧焦也好阿,我想吃爸爸煮的红豆汤。

偶尔逢年过节想买礼物给父母,爸妈也总会说“不用啦,你现在没工作”,“花先生的钱买礼物不好意思啦,他赚钱辛苦”,父母的体贴对比着我的无力。

朋友们传来的讯息充满关心,“周六要聚餐,再传照片给你看”、“某某升职了,我们要买礼物送他,你要凑一份吗?”、“某某要结婚了,你需要我帮你包红包吗?”,他们努力让我与台湾生活继续产生连结,也让我看清台湾与纽约之间的断裂。

到纽约后半年,整日无所事事,不安,寂寞以及不被人需要的困惑让我大爆发。

“为了陪你来纽约,我错过了好多重要机会。”

“我没办法升职,原本有机会外派日本。”

“错过了挚友的婚礼。”

“没有见到奶奶过世前的最后一面。”

先生听了我各种抱怨后不发一语,但我知道这些尖锐的话伤了他的心。他试着弥补我,之后的试着每天中午回家陪我吃午餐,晚上也尽量不加班,陪我在家的四周走走看看。

某个睡不着半夜听着他震天价响的打呼声,我突然发现我成了他的负担,原本来纽约是为了陪伴帮助他,在人生路上与他一同前行。但如今我成了他的牵挂,担心我会不会走丢,担心我有没有办法在超市买到菜。甚至还把当初自己做的决定草率归咎于他,而不愿意负责任。

我回顾过去半年不曾努力就轻易说出口的抱怨,以及胆小缩在蜗牛壳里的自己,想做一点改变。

踏出舒适圈,但先做一点会让自己有信心的事

成就感与勇气在过去半年中消耗殆尽,现在的我就是个异乡人,没有美国学历、没有人脉,也没有美国身分,重新出发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我而言纽约没有舒适圈,走向哪都是荆棘之路,为了走的远,走得长久,就先挑一条没有这么痛苦的路走吧!

我找到家里附近的一家动物收容所做起排班志工,工作时大多数时间跟流浪狗讲话,少数时间跟老美同事聊天,聊久了竟然口说也进步不少。

也开始在各大求职平台投递履历,不论实习职缺(internship)、短期契约员工(contract)、打工(part-time)或正职(full-time),任何邀请我去面试的机会我都不错过,一方面练习面试及与人交际的技巧,一方面寻求重回职场的机会。

几个月中,陆陆续续的找到两个实习和一个长期接案工作,虽然还是时常听不懂同事聊天内容或者因为跟路人对话鸡同鸭讲被翻白眼,但我努力捡起自己碎了一地的心,试着也对他们翻白眼,甚至半开玩笑的说:“我英文可比你们的中文好多啦”竟然也收获了不少人的友谊。

我开始融入社会,偶尔晚上下班会与同事去聚餐,假日会有人找我出去玩,知道哪条巷子里有好吃的,生活过的忙碌又悠闲。来纽约一年了,原以为自己是朵终将枯萎的无根小花,但原来我是株仙人掌,在茎断处长出了新芽,下次回台湾,总算能跟爸妈说一句“我有赚钱了,请你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