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曾遇到困难,而当时你对困难的诠释是“假如我变好,就能改变了吧?”那么你可能正陷入阿德勒所提到的“基本错误”(Basic mistakes),如何化解?如何走出阴霾?听作者廖梓铃怎么说!

尽管悲哀,人生的主角是你,导演也是你,熟悉的独白从陈旧记忆被拣选出,谱出现在的模样。

从心理学家阿德勒的眼睛里,照出了她失落的童年:“啊,原来当年我孤单的长大,难怪我现在这样”。那晚上,伴着书本的气味与温热的眼泪,在那腐朽的记忆里,照出了一丝的微光。

在某假日的午后,她挑了一本阿德勒的书,走进了一家熟悉的咖啡厅。她选坐在角落的位子,桌上有着绿色银行灯,褐色实木大书柜倚在墙上;点完餐后她坐下,翻开第一章。

初来乍到这世界的你啊,净白无暇如白纸;也因为这份白,让你急着让从世界中寻找某些答案。直到三、四岁左右,稚嫩的大脑逐渐成熟到能储存记忆,手脚也灵敏了起来,你从父母的怀抱奔出,跃入这个巨大的马戏团中:从世界的探险与游戏、大人的碰触与互动中,你用童言童语的解释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遭遇,那白纸开始被写上了几个答案:写我是什么模样、写身边人可不可以信任、写世界是什么玩意儿。

在阿德勒的理论中,这叫做早期回忆(early recollections)。邀请自己回想最早的三到五个记忆,用“我”做开头,试着想想:

  1. 当时我几岁?
  2. 那些画面里有谁?
  3. 当时发生什么事?
  4. 我在做什么?大人们看起来如何?
  5. 我当时的感受如何?
  6. 我如何解释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

若很快地联想到某些关键的记忆,这样“选择性摘取”表示这些记忆对你而言是有意义的,也跟后续你尝试建构自己的人生脚本是有密切关联的。

即使在某些关系里,你被大人错误地对待,但身为无力的孩子,只能将这一切硬生生地吞了下来。你告诉着自己,会这样被对待,一定跟“你的模样”有关,那些经验都在说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跟世界保持怎样的关系。只因为你是张白纸,就以为那一切都是真的。这些早期的经验,却跟后来的你有关。

看到这,她有些困惑,早期的记忆跟后来的我有什么关呢?此时店员端着一杯用深蓝法琅瓷装着的拿铁走了过来,她没注意到,只是奋力回想那些旧日时光,几个记忆缓慢轻巧地浮现:

她是家里唯一没上幼稚园的小孩,她出生没多久,不巧碰到家里的“乱世”。

大概四岁左右,每天中午,她被催促着去睡午觉,睡醒后她挂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到亮黄铺着暗褐色装饰布的沙发上坐着,看着这昏暗的屋子、玩腻的玩具、厚重的黑色电视机,中午的饭菜被留在餐桌上没人要吃;玄关的鞋柜里爸爸、姊姊、妈妈、妹妹的鞋被穿走了,只留下模糊的脚印与一些黑色的沙。她探了探头,看见妈妈在黑色矮桌上留下一张纸条说,要带妹妹出去逛逛,暗自想着“怎么又只剩下她”。

排行老二的她,夹在姊姊与妹妹中间。不巧的,她生的太晚也太早,亲戚眼睛里的热切属于姊姊的,父母眼睛里的关爱属于妹妹的,而她不属于谁的。在这个家,她是黯淡的,连坐在客厅里,光都吝啬照在她身上。

生日与姊姊相邻,生日蛋糕跟礼物不是她的,她要庆幸跟姊姊一起过,才能参加这场没被邀请的派对。

第一次上学,恰好妹妹生了场病,妈妈表示没办法陪帮她,她懂事骄傲地回说:“我自己想办法”。那一天,是她自己穿着那不合身的衣服鞋子走去学校的,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教室里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学生,只知道下课好像可以跟着走去溜滑梯玩,是她跌倒流血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站起来,擦掉一滴眼泪,走到转角保健室擦药;后来回到教室,连拿着粉笔的老师都没发现她位子几分钟前是空下的。

也曾在某个周日下午返家的路上,到了熟悉的地下停车场,爸爸的车熟练地开到了机械车位上,爸爸、妈妈、姊姊与妹妹纷纷下车,妈妈手抱着妹妹,爸爸手牵着姊姊,走向直通家的电梯,她还安稳继续睡着后车座位上,四岁的她,被放在那。机械车位后来转向了天空,噪音声让她忽然地醒来:咦?只有那灰暗的地下室、空荡的车子与她,她哭着问自己,我怎么又被丢下了?过了十分钟,爸爸才来,抱着她没说什么就回家。

没人愿意承认,只是就让这样的事情反覆发生。她告诉着自己,原来这世界运作是这样的,我好像透明的,大人会随便忘记我,而我要继续假装没事,继续懂事,学着体谅。后来也变得不知道什么是哭,为什么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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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假装?可能是曾看着大人想寻求安慰,或哭着控诉着自己被丢下,有获得短暂的安抚与温柔,那是最美好的时刻,又让她孕育出新的期盼,结果没多久又再度被丢下。每每这样发生,她心中总回荡着许多“为什么”的提问,却得不到好的解答,直到有天终于找了一个合理的答案是:可能我不值得吧,可能我比较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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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早就抓了这个解释,执着不放,因为她知道这么做,能让她保有希望:如果这是因为我不好而导致的遭遇,那么父母就是好的,我可以继续爱他跟她;又或是只要我是坏的,我就有办法变好,变好就能改变了吧?

她用这个唯一可以支配的资源,解释着自己的命运,想补偿大人总忽视她的缺憾,她告诉自己:我只要够努力,应该就可以赢得关注了,最终,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关心了。在早期回忆中,孩子确实会运用私人逻辑,解释自己的遭遇,并建构出虚构目标(Guiding fiction),想要克服那样的自卑,这确实是她。为了克服自卑,她总是努力求着好表现,用独立不需要别人的样子,后来也渐渐地形成一种长期稳定的生活方式—无论在哪,面对谁,都拿出同样的模样。

直到成年后,她没注意到当年她选择的方式,尽管让她在成绩工作上拥有可观的成就,却让她越来越紧张,真实的她都藏在光鲜亮丽与独立面容之下,每次表现不好,被遗弃的焦虑又会找上她;表现好,又认为自己的秘密跟真实又糟糕自我可能会被揭发,别人就会躲开她、忘记她。想依赖别人、寻求帮忙的时刻,却成为罪恶与羞愧的温床;遇到真心喜欢与欣赏的人,却躲在一旁,因为自认永远无法在别人眼中有份量,因为她就相信她自己不值得啊。

在那千百个夜晚,她总暗自哭着自己的渺小、气着自己的胆怯,记着自己永远是挫败的,也没有人真正的瞭解她,不是很努力想扭转这个渺小了吗?怎么终究走不出这迷宫?这不是童年的剧情吗,怎么演到现在还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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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着翻到下一页,想知道这有没有什么解方。她了解到,原来私人逻辑或是虚构目标本身即有“基本错误”(Basic mistakes),也就是孩子错误的解释,削弱了自己的力量,也扭曲了对世界与自己的理解,导出了反覆挫败的结局。常见基本错误像是:

  • 过度类化:过度将少数经验推论到所有经验中,以偏概全。
  • 错误目标:根据自卑为自己设定错误目标,要求自己一定、绝对要达成。
  • 否认基本价值:否认身为人的基本价值,认为我不重要、我没有价值。
  • 错误价值观:像是被爱一定要表现好才可能达成,人不可能无条件被爱。
  • 生活的错误知觉:认为生活都是一样辛苦、无望的。

原来每个人都是导演,根据当年自己对遭遇的解释,给出了对世界与自己假设,形成人生脚本,并演成了现在。明明都已经演成几百个挫败的结局,后来她还是按照一样的台词与剧情,怀抱期待以为这次可以不一样,但这只是虚妄。所以,妳相信些什么,即会创造出什么;给出了错误的假设,才是不断产生挫败结局的主因。

她进一步思考,对照自己的故事,想到她过去似乎有几个盲点:她将过去经验“过度类化”于其他经验里,以为世界与他人总是冷漠拒绝的,所以当她后来试着向伴侣表达被安慰的需要,对方飘忽的眼神即会让她快速地收回手,并且告诉自己,算了,反正你们都一样,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不重要,我终究是被拒绝的;却没机会去了解他那眼神背后,原来他在工作上遇到困境,那眼神里有着他自己的忧愁。

她也形成了“错误目标”,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赢得所有人的肯定与喜爱,我才是有价值的,让她虽然已经脆弱到不行,还要继续假装,甚至赢得肯定后,还深深觉得,你们爱的是表现好的我,被爱,是有条件的,并暗自的生气,又或是害怕惊慌的害怕别人看见真实的自己,会不会再丢下她;事实上是她没办法相信自己能被爱,是无条件的,于是做了这么多,却反而觉得内心仍是一场空。

最后,她似乎也“否定了自己的基本价值”,在她所有经验背后都时时蒙上一层自贬的背景音乐:妳就是很不重要、就是很渺小,反正永远不会有人看到妳;这些背景音乐让她持续演着独角戏,剧终熟悉地告诉自己,妳看妳还是不重要。

是她先相信了某些事情,以为后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都与她不重要有关,于是忽略了其他的可能解释,所以根据那熟悉的独白编织出现在。当年的自己以为这样可以超越自卑,却让现在的自己身陷黑暗深渊、看不到希望。但,这剧本可以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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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悄悄地到了晚上,座位旁的客人渐渐散去。店员清洗着咖啡机,机器嘎嘎作响,像是刚才的记忆如海浪般拍打着她的心,她知道那是鼓躁动,也可能是某些事物正在崩塌。有趣的是,明明是悲惨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股吸引力。可能是,每个人都很想看懂了是自己怎么搞的,当看到答案后,心里却有种欣慰。

看着时钟,剩下十五分钟店就要打烊。夹杂着朦胧却又似乎理解了些什么的思绪,她急着翻到最后一章。

她想着,那些透明与难以消化的孤单,让她当年身为孩子就知道要用什么方式帮着自己生存下来,她用某种方式陪着自己的孤单和眼泪长大,里头蕴含了许多珍贵的资源与宝藏。那孩子为了获取爱,总是这么用力与卖命,她也问着自己,怎么当年从一个透明鬼,现在长成如此成熟有爱的模样?怎么总爱关心别人,但都忘记关心那个疲惫的自己呢?一份难以言喻的心疼浮现。

同时,她看到了现在的情感压抑与追求成就,背后的动力原来是,她还想为当年被遗忘的孩子努力,直到现在,不管在哪,仍有个童年的影子跟着她。那既然,她当年可以为自己设定目标,也代表她现在可以修正这个想法?如果当年假设能引导到现在的人生,那如果我现在不要了,可以修改吗?长大的她,还需要吗?

我知道自己从哪来,我当然也可以重新决定未来我要往哪去。她心想着。

她带着刚才对自己的心疼,试着回想那些年帮助自己走过来的力量:

她以为她是无价值的,但因为曾经被忽略过,她更能体察身边人的需要、尝试伸出援手帮助别人,她的存在带给某些人祝福;她以为自己是渺小不重要的,恰好也让她成为知足的人,别人只要给一点点宽容与爱,就能感到快乐好久;她以为她总是被拒绝的,但因为她的善解人意,身旁的人懂得,于是在她脆弱不堪、感到失败时,他们也会在他身边,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总是被拒绝的;她以为她终究是失败、被遗弃的,没想到她为了克服的这样的失败,她成为一个努力且有毅力的人,不服输的个性让她更愿意接受挑战,扭转那种渺小的感觉。

原来,她已经跟当年不太一样。

最后,她用这份新的自我觉察,对着住在她内在那童年的自己说着:

有时候,妳帮助了别人,那渺小的感觉渐渐淡化,妳活在这世上是有价值的;有时候,妳的爱,让身边的人感到爱,这份爱最终还是回到妳身上,其实世界也并非完全冷漠自私的;有时候,没被别人给出掌声,妳还是可以为自己举起酒杯、为自己办场派对,如果妳相信妳值得的话;有时候,这份努力与毅力,远比各种成就都来得重要,从以前的经验妳就知道,不管如何,妳都不会认输,我们一起带着这份勇气,继续往前,看尽世间所有的风景。

因为妳,我才活成现在的我,对我来说,妳好重要。

滚烫的眼泪滑落她的脸颊,童年的她和成年的她在那一刻相遇了,也站在一起了。

她盖起书本,走回人行道上。抬起头,黑夜在没发觉时早已降幕,即使如此,那份微光,在咖啡厅打烊后,还持续在她心底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