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里的非典型暴力,如何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文|丽莎.冯特思

操纵与支配,意谓着透过暗地里或欺瞒的手段来达致改变另一人的观点或行为的目的。操纵是费尽一切隐藏的力量与方法去影响另一个人。这么做不外乎满足操纵者的意图,通常是为了要掌控对方的开销与支出。也因此,那显而易见是一种剥削的方式。当一个人试图操纵与支配他的伴侣时,他不会直接告诉对方自己要什么,而是剥夺对方选择回应的自由。

这部分内容将阐述有关说谎、心智游戏、隐瞒与使用特殊伎俩与身分地位来压制其伴侣──这些都是各种不同形式的操纵手法。

说谎

说谎与“只说部分真相”,强化了高压型控制的策略与方法。有时候,掌控型男人撒谎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让自己在各方面看起来比实际上更有能力、更出众。他们也为了恐吓伴侣而撒谎:炫耀他们体能过人,力气很大,吹嘘他们与帮派势力的连结或丰功伟业的暴力历史。他们也可能为了轻描淡写问题重重的过去,包括酗酒、吸毒、嫖妓、挥霍、赌博与械斗而说谎。

为了建立某种形象,他们对过去的关系或恋情,对他们的童年经历与职业等议题,一律以谎言来制造假象。他们也将掌控的意图小心翼翼地隐瞒起来,同时对他们的行动否认到底。他们散播假谣言,试图挑拨伴侣与朋友和家人之间的感情,制造分歧与裂痕。

一个人可以透过合理化他的残酷行为,来操纵他的伴侣,拒绝如实回答提问,或随意提供不合理的解释,敷衍搪塞。施虐者善于为自己的行为举止而怪罪受害者。比方说,一名屡屡戒酒却屡试屡败的男朋友,会责怪他的女友使他脱离不了酒精成瘾,或性侵亲身女儿的丈夫会为自己的行为辩称这一切都是妻子的错,因为妻子无法满足他的性渴望。

有时候,掌控型男人为了圆谎而不得不再说其他谎,开始一种分裂的谎言人生。

八十二岁的埃尔多,在一场派对中遇见七十岁的莎曼达,即刻对她展开追求攻势。离婚三十年的莎曼达,最终能再找到相知相爱的对象,她满心喜悦。年纪大的两人,不想再虚掷任何岁月,于是,很快便毅然决定要结婚。

婚后,埃尔多建议他们从莎曼达的大房子,搬进“更容易处理”的公寓,这是以莎曼达的钱所购置的公寓。三年婚姻生活中的某日,莎曼达在处理衣物清洗时,不经意从丈夫的长裤口袋中发现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收件人是埃尔多,但却使用不同的姓氏,而信封上的地址则是城里的邮局信箱。

满腹狐疑的莎曼达,随即上网搜寻,这才惊觉他的丈夫使用另一个身分与姓氏,在义大利还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一位结婚五十年的妻子、孩子与孙子。她赫然醒悟,原来他千里迢迢到义大利不只是为了探望他的手足。莎曼达一边计画逃离,同时寻求律师与警察的协助。埃尔多的双面性格使莎曼达的信任瓦解,她完全不晓得接下来埃尔多还会做出什么荒唐事。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但她承认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当莎曼达结束了这段关系之后,她损失了大部分的毕生积蓄,其中包括房屋的资产净值。两人分道扬镳之后,莎曼达陆续听闻埃尔多再追求且先后与另外两个女人结婚,以相同的诈欺手段继续操纵他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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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诈骗行为是犯法的。这其实也是高压型控制的其中一种形式,因为它也是利用亲密关系来巧取豪夺对方的钱财,也使对方在资讯不充足的前提下失去做决定的能力。

一般而言,在掌控型关系中的受害女性也可能会说谎。有时候,她们撒谎是因为伴侣要求她们这么做。比方说,一名施虐者可能会指示他的妻子向自己的父母撒谎,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无法去看他们。大部分情境下,为免被肢体暴力对待或情绪暴力,受害的女性宁愿说谎以求自保。这些息事宁人的动机,与施暴者的本意显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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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瞒与冷战

在某些情境之下,施虐者以非典型、另类的“暴力”方式来掌控他的伴侣。比方说,一名掌控型男人可能会拒绝与伴侣说话,拒绝聆听,甚至相应不理长达一段时间。我们称之为“冷战”。他可能会拒绝和她说话,甚至不承认她的存在长达数小时,好几天或连续几周。保持沉默成了一种惩罚,使女人感觉自己活得不像人──比较像个孤魂。忽略一个人不是缺乏沟通──那是强而有力的“沟通”力量。

扎莱娃对丈夫祖安的反应毫无头绪,不晓得是什么事掀起了这场冷战,使丈夫拒绝和她说话。扎莱娃还记得第一次亲身经历祖安的沉默,是当他们在墨西哥约会时。当时,扎莱娃和她的异性亲戚快乐跳舞,而祖安觉得扎莱娃看起来跳得太得意忘形,于是,他默然离开现场,连一句再见也没说便不告而别。

原本两人几乎天天联络、每日见面,但在那一次的跳舞事件之后,祖安拒接扎莱娃打来的每一通电话。最后,扎莱娃到祖安的家,在那里,他的双亲要他开口和扎莱娃说话。两人一起出去走走。当扎莱娃开始啜泣时,祖安淡然以对。然后,祖安告诉扎莱娃,如果她“认真”面对他们的关系,那么,他不要她跟任何人跳舞。他也趁机告诉她,他对“好玩”的幼稚心态厌烦至极,因此,他要扎莱娃透过做爱的身体亲密行为,来证明对他的承诺。虽然扎莱娃当时还是个处女,但她同意了。不久,她怀孕了。

这几年,扎莱娃慢慢学会如何面对祖安动辄相应不理的无情冷漠与沉默,即便他默然不语好几小时、好几天甚至有时延续好几周都不理不睬,她继续如常为他预备三餐,洗衣收衣,操持一切家务。总要等到某一晚祖安忽然心血来潮,二话不说便唐突地把扎莱娃抓来行房,然后,他们之间的冷战才会宣告休战。隔天早上,他可以若无其事的彷佛之前的冷战从未发生,而且拒绝为之前的冷战有任何讨论与沟通。

对一个长期在高压型控制下,且习惯依赖施虐者的肯定以求得价值感与安全感的女性而言,被冷漠对待尤其难以承受。很多女性宁可忍受大声羞辱与公然怒吼,也不要死寂般的冷战。当她们被咆哮怒骂时,至少她们知道施虐者头脑里在想什么;那她们也比较有迹可循,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置小孩与自己,以策安全。面对无止尽的冷战与沉默,常令女人感觉澈底绝望与无力感。

把“拒绝处理家务”或“拒绝去工作”当成惩罚工具,是透过隐瞒来行掌控之实。隐瞒真相与资讯,也可以是掌控行径(参考之前有关说谎的内容)。

当温蒂发现她的丈夫克劳德已经好几个月没按时缴房贷时,她无比震惊,因为他们的房子即将被银行查封了。克劳德隐瞒真相,不让妻子知道他把所有原该缴房贷的钱都拿去赌博,甚至还以双方的联名(他模仿妻子签名,此举已构成伪造文书之罪行)提领贷款。

另一个隐瞒重要资讯的例子是,刻意不告诉妻子他在外参与非法行动,将不知情的妻子陷入不义与危险中,比方说,将毒品藏在他们家或车子里。施虐者也可能在不告知伴侣的情形下,花大钱购买汽车、船只、机车甚至一栋房子。

有些男人以隐瞒热情来作为一种惩罚。

结婚两年以来,佩琪的丈夫柯尔克坚持几乎每一晚都要做爱。与其说是爱的行动,不如说是助眠行动或许更为恰当,因为行房确实有助于柯尔克好好入眠,对佩琪来说,她其实未必每一次都很享受。但如果柯尔克生气时,他会选择不碰她;却每晚在妻子面前自慰,而当佩琪靠过来想要摸他时,他却把她推开。

柯尔克刻意将这段“不触碰”、“不性爱”的阶段当成对妻子的惩罚。当柯尔克在身体上与妻子保持疏离时,佩琪的心是恐惧的。她清楚了然,那是他心怀盛怒的记号,而且会以其他方式爆发。

有时候,掌控型伴侣会在毫无警讯或任何说明之下,便不告而别。他可能会在晚餐时忽然消失、不出现,抑或没有按原来的计画去接孩子放学,让家务事陷入令人忧心的混乱之中。这些人最典型的反应是,当他再度现身时,可能是一天之后,或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之后,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彷佛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还若无其事地批评家里的女人不该为他的不告而别而生气。其他男人则会在双方冲突吵到一半时,转身便夺门而出,然后便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或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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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很多伴侣之间也常有“不合拍”的时候,有时候一方兴致高昂,但另一方可能兴致缺缺,总有不想说话、不想做家事或不想做爱的时候,那是极为正常的情境,与高压型控制是全然不同的情况。首先,隐瞒是一件更为严重的行动。其次,常态性的隐瞒是其中一种掌控的普遍模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隐瞒的动机是为要威胁或惩罚他们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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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战与煤气灯操纵(精神虐待)

有些施虐者会想办法让他们的伴侣混乱与质疑自己的记忆、感知或精神状况,从错觉、困惑到疑神疑鬼,终至澈底否认。在心理学上,我们称之为“煤气灯操纵”(gaslighting)的精神虐待手段。这个名词起源于一九四四年的一部电影:《煤气灯下》(Gaslight),片中讲述一个丈夫故意透过煤气灯的点燃与熄灭,混淆实况与假象,藉此装神弄鬼,以假乱真而蒙骗妻子,最终令妻子开始相信自己精神失常。男主角不断说服她相信自己有病,无法与外界进行正常社交与互动,藉此达成孤立妻子的诡计,他还把某些东西藏起来,然后坚称那是她误把东西放在其他地方。用煤气灯操纵手法的施虐者,想方设法要让伴侣感觉混乱失序,让她与身边的其他人都将她视为精神异常,以进一步强化他的掌控与操纵目的。

心理战的范畴则很广,可以从小伎俩──譬如把女人关掉的瓦斯炉重新打开,以制造混乱──到精心策划的大操控。

贾斯丁把妻子的钥匙和皮包藏起来,然后再重新让这些东西出现。他也会取走她的部分药物,然后告诉她,她服药过多。有时候,贾斯丁在妻子出门后移动家里的家具,或把她的手机藏起来,然后再矢口否认自己有做这些事。接着,贾斯丁开始向朋友抱怨他的妻子越来越心神不宁,甚至精神异常。更重要的是,他持续误导妻子怀疑自己的认知与感觉。

有时候,掌控型男人会使用科技来使他的女人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

珊德拉的男友格雷,偷偷装置了一套间谍软体在她的电脑里,好让他可以随时监看珊德拉所接收和寄出的每一封邮件。格雷偶尔会假装不经意地使用她所寄出或接收的电邮对话中曾经用过的句子;如此非比寻常的巧合与雷同,令珊德拉异常惊喜。有一天,珊德拉寄了封电邮给她姊姊,告诉她与格雷在一起的生活是何等“甜蜜而好得无比”。相隔几个小时,格雷忽然跟珊德拉聊起他们这段“甜蜜而好得无比”的生活。

当她情不自禁向格雷提起这些难以想像的巧合时,他双手环抱珊德拉,轻声告诉她,他太了解她,连她心里所想的他都瞭若指掌。珊德拉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她却不得不相信,格雷确实可以读懂她的心意与想法。从那时开始,只要在男友面前,珊德拉尽可能让自己的思绪保持“干净”。珊德拉甚至告诉一位朋友,她觉得格雷好像“放了一片电脑零件在她的头脑里”。珊德拉感觉既亲密又仿若被侵犯,但却不晓得格雷的“特异功能”,是透过监视她的电脑而被“加持”的。

掌控型的男人经常在人前以充满魅力、爱心与关怀备至的暖男形象出现。但当他与伴侣单独相处时,却毫不掩饰其残酷不仁的行为举止。这些人前人后、天差地远的对比往往令受害者无所适从。她可能会裹足不前,犹豫着要如何告诉别人,自己私下所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丈夫,但她知道没有人会相信她。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感知,连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有时候,掌控型的男人也会在公开场合上威胁他的伴侣,但那些话语与动作,虽然别人看不出任何异状,但她完全明瞭那些都是威胁。最可怕的是,那些言行举止在外人看来还可能被解读成“无限爱意”呢。

当莎蓊妲和男友泰瑞在公共场合时,他会说包括“当我们回家时”的句子。莎蓊妲知道当他以那样的语气与声调说那句话时,意谓着他将会打她。有时候,在朋友或家人面前,泰瑞会让莎蓊妲坐在他的大腿上。这样的举止在外人眼中无疑是亲密的姿势。但当她一坐稳,泰瑞会偷偷拧她或在她耳畔轻声低语,说些羞辱的话,但此时的泰瑞,却是个不折不扣、爱心满满的暖男。他不会让她擅自离开他的大腿,除非他准备好放她走。莎蓊妲的内心翻腾纠结而郁闷。但表面上看来,他们简直是一对异常亲密的伴侣。莎蓊妲自觉有责任去维护外在的假象,因此,情况持续不变。

透过身分地位与特殊手段来操纵

有些人透过他们的职权或专业领域来操纵他们的伴侣。比如说,一名极尽控制与凌虐伴侣的律师,不但对法律瞭若指掌,也知道法规如何实施。他知道如何达到施虐目的,同时又避得了法律责任。

同理,一名专业、熟练而资深的警官,在“发挥所长”去折磨或掌控他的女人时,也会游刃有余,“成效极佳”。譬如,训练有素而经验丰富的警官,晓得如何威胁、审问与监视。警官也与其他同仁之间建立人脉,更方便与合法取得武器,同时拥有一定的法律知识。一名对伴侣施展高压型控制的警察常常会说服他的伴侣,一切对外求助的努力都是无谓与白费力气的。他发挥无敌的权威与“近亲繁殖”的各种人脉与专业连结,以确保她乖乖就范,不敢越雷池一步。

在工作领域上,权势与地位超越伴侣的人,更容易形成对伴侣的剥削。有些男人利用他们的工作场域来钓出易于支配与操弄的女朋友。

举个例子:一名离婚律师可能利用女客户深陷危机的情境,趁人之危而使他饱尝女客户所提供的性爱与经济上的好处,直到他厌倦而将目标转移到下一个受害者。艺术老师也可能会软硬兼施地勉强女学生与他上床,老师善于掌握她们渴望被肯定的心态,利用她们的信任,说服她们相信自己是老师精心挑选的缪斯女神。医院里的高阶主管也会接连与女性下属“约会”,然后在彼此的关系告终后随即终止他们的工作合约。

我们经常听闻一些原是为了扮演支助者的音乐制作人、经纪人或运动教练,最终成了年轻女性的恋爱对象,并且要求他们的对象要绝对顺从。训犬师可能会在课堂上寻找女朋友,然后再使用他们所熟知的行为控制技能与方法,来对付他们的女友。帮派老大、军队指挥官、剧场总监、督导与上司,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善于利用他们的地位来控制与性剥削他们的女性下属。

这里的问题并非人与人之间偶然在工作中彼此认识那般单纯,而是有人处心积虑,藉专业能力与高阶权势,刻意引导无权无势的对象进入一段高度失衡的关系中。这样的关系是滋长高压型控制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