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做人,再活一次”是天方夜谭,但“重新做人”并不是遥不可及。我们会对自己迷惘,换一个方式说你的人生故事,转捩点正等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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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身边会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喜欢总结生活,有时只是在夜里想想一天做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有时他们回顾之前的三个月或半年,盘点哪些目标完成了,哪些预期落空了,还喜欢讲述过去的种种经历。我们偶尔会和这样的人开玩笑,说他们话唠、经常逗他们来聊聊人生聊聊理想。

我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喜欢听别人讲述自己的生活。我好奇的不仅是他们的具体生活,对他们讲述自己的方式也很感兴趣。

我觉得从一个人对自身的讲述方式上,能迅速瞭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看待自己的方式能反映出我们的隐秘气质,反映出我们对自身的看法,而且这种叙述方式很可能会长远地影响我们的人生。

对这一点深有体会,是在我高中毕业十周年的聚会上。我有两个同学,他们有着非常相似的生活背景,都出身于农村,家境有些贫寒,在较为落后的教育环境中考到市里的重点中学,高中阶段他们的成绩相差不大,最后考到排名相近的理工科大学。十年过后,两人在物质生活上、在精神气质上都有了较大差异。

我回想高中岁月,想为这种变化找出原因,想到的是,两人对自身经历的叙述方式存在很大不同。

同学 A 谈起自己的经历时常常显得很被动。他觉得自己能考取市级重点中学,主要是因为他对生活要求的遵循,听爸妈的话,不贪玩,努力学习,和同学处好关系等等。面对自身的短处,他找到的理由更多是客观因素,改变的意愿不是很强,比如他的英语发音不是很好,他觉得这是当地初中的教育条件造成的,改变起来并不容易,口语在高考中的分数也不多,不如在别处下些功夫。

而同学 B 对自己的讲述更为积极,他觉得自己考上重点高中是由于自身的努力,父母在学习上无法提供什么帮助,他必须更加自觉和勤奋。他觉得既定的生活环境不是他所能选择的,很少抱怨,也不觉得它会规定自己的人生发展。他讲起自己的生活,总是试图将自身塑造成一个不断克服困难、最后取得一定成功的人。

十年后,两人的叙述方式没有多大改变。同学 A 说起他不显眼的现状时局促不安,用自己的出身状况自嘲一下缓解尴尬;同学 B 算不上春风得意,目前的事业遇到一些困难,但仍旧胸有成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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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发展变化有很多影响因素,我们对自身的叙述方式有着重要作用。我们的生活经验是庞杂的,一件件事情等待我们去完成,而只有一部分的事情有始有终,更多情况是半途而废。虽然如此,仍然有一个个新的想法萌生出来,等待我们继续付诸行动。

我们的记忆力又是有限的。那么多日常琐事很久就被淡忘,我们甚至想不起几天前的吃了什么,记不起当时和朋友具体聊了什么。即便是那些刻骨铭心的事,原以为我们会记住一清二楚,但当我们翻阅日记或听到朋友的转述,我们才发现,记忆早已面目模糊,变换了形状。

要瞭解我们生活的客观真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仅从私人层面来说,如果我们没有犯过什么罪恶的事,生活的事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它就像黑夜与白昼交界的凌晨时分,笼罩着一层薄雾,暧昧不清,朦胧迷离。

重要的是,我们如何从混沌的状态中为自身找到一幅清晰的图景,如何为自己理清一条充满意义感的人生脉络。

其实,每个人在无形中都在这么做。我们潜意识地要求周围的世界是充满秩序的,能有说得通的前因与后果,这样我们才能较好地理解它,才能安心地生活。出于这种安全感的需要,我们也会对过去的经历进行有条理的取舍和编排。每个人都像一个人生编辑,在有意或无意之中评判每一件事,选用那些对自己有意义的,舍弃那些不愿面对的。

在讲述自己的人生时,我们在生活素材的取舍上显现自身特有的的某种风格,同时塑造着一个自我形象。比如我们常常在年初制定一系列计画,年末时发现很多都没有完成。

有些人讲述这件事,总是将自己讲成一个半途而废、没有行动力的人,而有些人会更在意已经完成的部分,在新年继续制定有挑战性的计画,将自己讲述成一个接受残缺,不断进取的人。即便是同一件事情,当我们在叙述中对不同部分进行轻重不一的编排,我们就能塑造出完全不同的身份。

当我们陷入困顿和痛苦,对生活暂时失去希望,我们常常会幻想,人生要是能够重来一次该有多好。“投胎做人,再活一次”是天方夜谭,但“重新做人”并不是遥不可及。

其实,用更多角度来审视自己的过去,用新的叙述方式来讲述自己的人生,我们就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叙述身份,很多事情的意义可能和过去不再一样,我们可能会改写对“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些重要问题的答案,让人生变得更加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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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么才是一种好的自我叙事呢?

我们对自身经历的叙述包含了很多层面。不同层面上的差别,影响了我们的叙述身份。叙述中的自主性越强,越能展现积极有力的自我形象。

在叙述中,“我”作为人生故事的主角,对自己的生命拥有较强的掌控力,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取得一定的成就,承担一定的责任,同时能帮助和支持别人。就像我的高中同学 B ,他的讲述就是一种自主性很强的方式,他觉得自身的成长是自己能动性的结果,而同学 A 的讲述自主性就比较低。

交互性是叙述的另一种风格,“我”虽为故事的主角,但不是唯一的重要人物,还与其他人有着较为频繁的互动,发生一定的情感关联。从这种叙述方式中,我们可以塑造自己对归属感的认同,加强对人际关系中亲疏变化的理解。

生活中的痛苦和挫折,是很难绕开的人生事件。一个完整的人生叙事,还必须选择自己讲述糟糕经历的方式。你要从两种常见的方式做出选择:挽救式(Redemption)vs 污染式(Contamination)。

挽救式叙述,常常有一个糟糕的开头,但随着“我”的不断努力和自我牺牲,困境会逐渐被克服,过去的纠结可能豁然开朗,即便痛苦无法彻底消除,“我”也会积极地接受,获得内心的安宁,带有一定的英雄色彩。

而在污染式的叙述中,“我”对最初的困境耿耿于怀,将随后遇到的各类麻烦和痛苦都归咎于此,否定自身的能动性,这样的“我”像个宿命论者,觉得生活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的痛苦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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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对人生叙事本身的整体态度,是叙述方式的另一个重要维度。这两种维度各有其优势和劣势。有些人讲述自己的生活时,并不注重事件本身的好与坏,更在乎的是对事件的体验和感受。在这种探索式的叙述,“我”将体验生活作为重要的人生意义,成功与失败、完满与缺憾不是重点,“我”期待的是对世界丰富性的感知,在形象上更像一个诗人。

另一种人更在乎的是对生活的理解和洞察,“我”不仅要描述事件本身,还要去琢磨自己和他人的动机,厘清事件发展和变化的原因,总是试着做出意义解释,在形象上像一个试图洞彻人生的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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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调整自我叙述的过程中,我们常常会陷入一些困境。有些人会觉得,叙述身份的改变像一种自我欺骗,比如有人觉得自己就是个悲观的人,将自己讲述成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像在撒谎。还有人会疑惑,如果我们改变了自己的叙述身份,那自己是不是原来的自己。

说到“真实的自己”,我们常常满怀期待,想要瞭解真实的自己,成为真实的自己,但实际上我们更习惯的是对自我身份的幻想。我们对自我的观察存在许多盲点,舍弃自己厌恶的,美化自己不足的,否定别人的不同看法,来维持一个能被自己欣然接受的自我形象。如果担心改变叙述身份是自我欺骗,实际上我们常常都在自我欺骗。换个积极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叙述身份一直是敞开的,它本身就不是固定的,允许我们对自我形象进行不同的编辑和解读。

还有一些人尝试改变自己的叙述方式,但发现生活依然没有得到改善,便否定了这种思维。叙述身份的改变,不是真的“重新做人”,我们不会在夜深人静回顾和整理自己的人生之后,就真的能迎来全新的人生。

调整自我的叙述方式,更像是一种灵活的思维工具,在我们困顿和疑惑时提供一种新的角度来看待自身的处境,提供一种新的方式来理解我们的纠结和痛苦。

当我们简单地幻想自己成为另一个人时,我们内心知道这只是一种奢望,很少会去做出调整。而当我们对叙述身份有了较为清楚的认识,我们会发现自己能从狭隘的角度中跳脱出来,能看到新的可能性。或许我们不像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那么软弱无力;或许痛苦的事件不是为了打击我们,而是砥砺着我们的内心,塑造我们的灵魂,它们是生活的必经之事,不必如此慌张和失落。

对一些人来说,改变自我叙述可能并不容易,但这种能力可以通过一些具体的练习来慢慢培养。回顾自己对一些人生事件的看法,写下一些重要的经历和遭遇,然后从叙述风格的几个层面进行考察,先来识别自己的叙述方式。

如果你的叙述在自主性上比较低,可以尝试调整一下,在讲述中更强调自己对与做出了那些人生选择的责任、自己为解决问题作出的努力、自己从结果中获取的教训。

如果你觉得讲述自己时,总是显得过于自我中心或孤单无助,可以试着让事件中与其他人互动的成分变得更多,感受到自己是个有人关爱的人。

对同一个事件进行不同角度的编排,可以很好地明白叙述方式的魅力所在。当朋友讲述自己的经历,你也可以试着去理解和分析他们的叙述风格,思考他们的性格和生活与他们的叙述风格是不是存在某种联系。

这些年学习心理学,我也在不断反思和重构自己的人生叙事。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曾说:“欲瞭解人生只能向后追溯,但要度过人生则应向前瞻望。”但事实上,当我们调整自己的叙述方式,我们那望向过去的目光,实际上也会给我们带来不同的未来。

有句鸡汤说的是 fake it until you make it. 某种程度上它是真的。

从今天起,试试重新整理一下你的人生经历,想一想有没有那段过去还可以用别的方式来讲述,比如一个总是遭遇挫折和创伤的人,可以调整一下,把自己叙述成一个尽管经历了那么多挫折和创伤却还没有放弃自己,仍然在期望和努力的人。而这就是你人生改变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