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充斥着符号,但世界并不是符号。我们用性别划分出了男女,女同志社群也习惯被分为“T”与“P”。然而作者指出,性别并非坚硬概念,“不分”不是跟T婆为敌,而是从那里汲取养分、杂交一番所产生的。

文|曾友俞

前言

知道张娟芬这位作家,是从死刑开始的,是从我受赠于一位教授《十三姨KTV杀人事件》这本书开始,同时,该书也是我“课外书”阅读的起点。相隔十年的两本着作,变的是关心的主题,不变的是扎实的访谈与记述,穿插但不混淆的作者观,如同故事般将深沈的内蕴用平白的文字呈现。这次的故事是女同志的故事,而因本书是以访谈做成,恕本文不一一引用,而作一统整式的写作。

二元化的惯性

黑与白、阴与阳、男与女、民主与独裁、guilty & innocent 、市场经济与计画经济、异性恋与同性恋到T与P,或者是TP与不分(所谓不分是指身为女同但不特将自己定位在T或P)这种种的相对,是可谓“二元化(binarize)”,就像逻辑上的排中律,P不是A就是-A。

世界充斥着符号,但世界并不是符号,问题在于:在世界上,区分A与 -A的标准是什么?标准是没有的,亦即,恣意的。只要它正当,是没有不能拿来用作区分A与-A的,重点是认识到这并不绝对。例如黑与白,表面将所有波长的光反射,我们就看到白色,相反地,吸收所有波长的光的表面,我们就看到黑色,如果真的要做物质上的区分,也不过就是这两种表面材质的差异,但黑与白的颜色呢?我们看到的影像仅为光线经过角膜、虹膜、水晶体后成像在视网膜,其再将讯号经视神经传送到脑中,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影响,而黑是我们用来认知那光线被表面全吸收的物体所呈现的影响之观念,相反的白则是全反射。然而黑白从来不存在,黑白只不过是我们理解与认识世界的创造媒介。更且,全吸收与全反射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区间。或如 guilty & innocent,其根基并不是物质的,而是观念上的,据法律所做出的判断,仍然是恣意的,只不过在大部分的情形下,是正当的,但我们很难去宣称,他就“是”有罪,或他就“是”无辜。二元化只不过是我们认识世界的惯性,但据以二元化的标准从来就不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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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书所讨论的主题:爱。根据性倾向所做出的区分,又更是浮渺难捉,当然根据性倾向作出判断的事实是明确的,但当涉及到爱时,一切都是模糊的,在同性恋与异性恋的划分上,我们只知道同性恋爱的是相同性别的对象,但我们也必须知道这每个每个的爱—爱者与被爱者—都各不相同。二元化只是惯性,不是定律。

T、P、不分——作为一种风格

当我们说到女同性恋,最鲜明与最先出现的印象多是一种男性化的女性,但女同性恋并不是那么单一的集体可以被这种形象所代表。女同性恋却是有着两种风格:T与P。一端是阳刚特质,他端则是阴柔特质。而不分则是以没有风格就是我的风格作为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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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的划分既为二元化的结果,即不那么绝对。T、P是女人间的情欲凝视、表现与对话,这并不是种角色,所谓角色在社会学的意义上就像个框架,你就只能进入或不进入,作者对于T、P的诠释是这是一种“风格(style)”,这包括外表、行为、气质等,也就是说并没有一个硬性的框架,而是就像配件一般可以穿搭(当然包括mix的混搭),所以一个T不必也不会是彻头彻尾的阳刚,一个P也不必也不会是彻头彻尾的阴柔。

T们或会遭到“不如男人”的鄙视与轻蔑,但T的阳刚或不能称作男性的贗品。纵使有过模仿,也并不是种崇拜,而是对于可和女人建立感情关系特权的不服,也就是T们(可能)以为她所欲望的女人的欲望对象是男人,故只能循此目光去形塑自身,而且男人的阳刚,多为顺服着社会规训,但T的阳刚则是自我的形塑。如果单就阳刚这个特点来审视男性与T,或许能在表上打上好几个合致的勾,然而,T与P之间的关系是一场“游戏”,T的阳刚并不是一种结构式的束约,而是一种配合扮演(表演),阳刚不是支配对方的工具,而是一种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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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P又是什么?P是在女同性恋的爱中趋向阴柔特质的那方,P可以说是在投向T的情欲目光中反照中成形,“在婆的‘发现之旅’里,T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角色。发现了T,然后才发现自己是婆。”T有面对被称作贗品的困难,而P也有自己的困难,即被否定,也就是被指称仅为迷路的小羊,可能会被这么说着:“妳还是爱男人的,妳只是一时迷路罢了。”或是被指称想隐身在所有的女性(包括异性恋与同性恋)之中,不愿面对反抗的代价等等。但同性恋(或说所有的群体)从来都不是同质的,对于T而言她的“不一样”在外表是显见的,但对于P而言则是内心里的,而这也同时是P们困难的点,毕竟对于女人的形容词都适用于P,差别只在于P们少掉了父权体制的焦虑,她们必须要持续地努力宣称自己的认同,必须要加倍证明与呐喊:“我爱女人!”作者对P的形容有趣又贴切,P被比喻成童话故事要斩杀九头怪龙的王子,必须要斩掉斩了再生、生了再斩的龙头,不知何时结束但还是要斩下去。

“婆的欲望映照出一个鲜明的T样,可是T的欲望,却往往映照出一个漂亮女生——而已。”

我们用性别划分出了男女,而T、P就是女同性恋的性别,划分出了T、P,然而性别并非坚硬的概念,从西蒙波娃之后就揭示出了性别是一种社会建构,T、P作为性别就是我们认识女同性恋的锚点,就现实面上来说,是一种社会规则的应用方式,就像找工作会拿出证照跟经历来说明自己,说自己是T或P就可以迅速地让他人了解自己的条件与性质,虽然这些“证件”并不符应于该人的所有,但这让社会互动得以流畅。回过头来,在两极之间有着灵活的不分,T与P都难以捕捉,但是同样的我们无需把不分与T、P对立,如同作者所说:“不分不是跟T婆为敌的,而是从那里汲取养分、杂交一番所产生的。”不分可能是在爱情中因对象而产生、或是因为本身的性格不想框限自己等不一而足的理由。

然实际上,不论是T、婆或是不分,皆非那么决然地对立,这些仅为我们辨识的概念而已,常常,她们(女同性恋)会自然地流动,不是为了表示自己的优越或有这种能力,也不是对于区分或不分的鄙疑,而是在生命的实践过程中实践与变化出自我。这就像 Rebecca West 说她从未能知晓女性主义为何,只知道当表达区分我于门垫的情感时被人们称为女性主义者。

结论——爱的多元,多元的爱

最初是T吧作为女同性恋的集会所,生成了TP文化,而后来在女同性恋团体、杂志与运动出现的女同志生成了新的风格,也就是P与不分。在社会对于异性恋的假设下,差异所产生的情欲张力,女同性恋之中也创造出了差异来形成情欲,所以有了T、P,但也有着不定位自身的主体,也就是不分。而差异或会产生情欲张力,惟亦有“因为我们相同,所以我爱妳”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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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各样的人,本质与风格的交互,爱情当然也是多元的。认识自己,并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情感与情欲,同时也认识他(她)人,在这过程中也学习、实践着尊重。我们不需要用这些规则来批判,因为—尤其是—这些规则并不具备着道德意义。女同性恋的群体与女性主义或有重叠之处,无法忽略的是女性主义的过激就会变成其所反抗的父权体制的爪牙。女同性恋爱的自由式,不仅要爱的 / 得自由,也必须要持续地踢水与划手才能前行。在一个个的故事中所显示出的讯息所揭示的就是:爱的多元,多元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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