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蓓婕与杨珣,逢人必介绍“她是我太太”,哪怕扫墓时亲戚曾吓得逃走,她们也永远坚持。即将到来的同婚登记,对她们来说是一纸迟来的契约,谈起最有希望的是什么,徐蓓婕认真说:“‘民主国家’这事一定要守住,在这基础之上,我们还有机会努力。”

“她是我太太!”4 年前,徐蓓婕与杨珣决定携手共度一生,逢人必定互相介绍“她是我太太”,哪怕曾在扫墓时徐蓓婕曾被误会是杨珣哥哥的女友、说清楚身份后亲戚竟吓得逃走,她们也永远坚持。即将到来的同婚登记对她们来说只是一纸迟来的契约,谈起生活在台湾最有希望的是什么,徐蓓婕想了 2 秒认真说:“‘民主国家’这事一定要守住,在这基础之上,我们都还有机会努力……”

成长过程,就读教会学校的杨珣曾被训导主任警告“同性恋会得爱滋,这是上帝的惩罚”,身在体育班的徐蓓婕也曾碰过校队主将交女友、惨遭教练用水管抽打直说不正常──即便是同婚即将合法化的今日,“同性恋”一语对保守势力而言仍是禁忌,而徐蓓婕与杨珣要做的,就是坦然昭告天下她们真的存在、她们真的相爱、她们要一起扶持一辈子,撕下一张张贴在同志身上“不正常”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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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班一起走上 1 万步 她们已一起生活 4 年:好,这个人可以!

一个普遍晚婚的时代,徐蓓婕与杨珣算是早婚, 25岁左右就已在家乡举行婚礼,认定彼此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人们常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然而徐蓓婕与杨珣2015年婚礼至今4年过去,“恋爱”这氛围仍在两人互动细节里时不时流露,一种自然而舒服的氛围。

采访这天约在她们以前一起生活的永康街公寓旁咖啡厅,徐蓓婕去拿水杯杨珣就急忙帮忙端,杨珣谈到的徐蓓婕也跟着补充,一边采访一边吃晚餐让杨珣不小心呛到了,徐蓓婕拍拍背确认无事以后又笑:“等等肉会不会从妳鼻子喷出来啊?”相机闪光灯啪滋啪滋闪不停,杨珣面对大阵仗器材多少有点尴尬,徐蓓婕就摸摸她的头,“啪擦!”这张照片她们笑得好自然。多么青春。

徐蓓婕与杨珣是在平权团体“台湾伴侣权益推动联盟”认识的,那时是2014年,台湾的婚姻平权还没有大法官释字748号这张保护网,众人谈的还是多元成家法案,她们在立法院群贤楼前参加“请立委支持多元成家”行动后绕去自由广场看看反同婚的护家盟在吵什么,结束后一群人去吃台北名店金峰卤肉饭,恰好徐蓓婕与杨珣都要往台北车站前进,她们就一起散步过去。

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单独散步,而后两人一起生活在永康街的小公寓,最常做的事情也就是散步,每天下班一起走上一万步、走个1–2小时都有聊不完的话。第一次一起散步那时候,有想到会这样一起一直走下去吗?被问起这题,杨珣秒答“没有”,徐蓓婕则笑:“我那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个满特别的人!”

那是什么时候决定“就是这个人”的?杨珣戳戳徐蓓婕要她回答,“不要CUE我,我没办法先吃啦!”“因为妳对这问题有比较具体的回答啊。”徐蓓婕吞了口烩饭以后说,那是某天两人一起搭客运回苗栗路上,聊着聊着,转头突然对上眼的瞬间,她突然迸发出一种“好,这个人应该可以!”的感觉。徐蓓婕说自己身为女性主义者并不相信什么浪漫爱情脚本,当时在聊什么其实也忘了,只是那一刻看来已永远刻在她们心上,一路至今,“就是这个人了”。

曾遇国中训导主任警告“同性恋会得爱滋” 但也遇过最酷外婆:啊妳女朋友呢?

谈起两人相处最感动的是什么,杨珣说没有“最”,她感谢的是徐蓓婕为这段关系的付出,一切独立与自在;徐蓓婕则说,是某年家里出事让她成天呈现生无可恋的状态,而杨珣在生日卡片鼓励她去追求读博士的梦想──后来杨珣才说,其实也不是真的一定要读博士,只是希望她还有做梦的能力、去做自己想做的。

做梦的能力。“我人生没有人这样对我讲过!我所有周围的人没有,没有人对我这样讲过,所以我觉得很惊讶、很感动……”徐蓓婕说。

那遇到彼此之前怎么过来的?杨珣的家庭或许比较特别,她是在国中发现自己比较喜欢女生的,一发现便告诉妈妈“以后妳可能不会有孙子了”,妈妈也很自然地开始查资料。只是杨珣国中读的是教会学校,她也曾被训导主任警告:“同性恋会得爱滋,这是上帝的惩罚!”

“我会想说,唉,你生物不好吗?健康教育没学好吗?但我也不会觉得他特别攻击我,就算我是同志。”杨珣这样冷静陈述着国中这段。和许多同志比起来,杨珣自认比较没有痛苦挣扎迷惘的成份,而徐蓓婕说“她家是一个非常注重知识的家庭”,这或许就是知识的效果,因为理解而少了恐惧。

“我觉得我没有感觉的是,我妈从小都会跟我说:如果妳有喜欢的人,不管男生或女生,都要跟我说。”

“她外婆也很酷!某次她第一次带我回她外婆家,她妈妈也没特别跟外婆说什么,也没跟外婆说他喜欢女生这些事……后来我因为工作关系去外面接电话,外婆就问说:‘啊,妳女朋友咧,我想说天啊,这外婆也太酷了!’”

“我觉得她一看到就知道,外婆毕竟看尽人间世事。”

徐蓓婕是上大学才确认自己是女同志的,求学时她一直深信自己是异性恋、看的是少女漫画跟“总裁”系列言情小说,只是在校队也会看到一些女生在一起,印象最深刻的,是校队主将因为跟敌队谈恋爱,被教练用水管抽打给众人看。

“他在做一种警示的效果,他要打给大家看!但我们那时候都很讨厌这教练,那心态变成不是被吓到‘啊,我们一定不能搞同性恋’,我们会想说:‘你怎么可以因为她这样,就打她打成这样,这又不是错的事情!’”徐蓓婕说。

一句“她是我太太”仍会吓跑亲戚、让长辈傻眼 她们的社会运动仍在进行

相爱并不是什么错的事情。徐蓓婕与杨珣结婚后,也秉持这样的原则,逢人从不回避、直说“她是我太太”──这是她们想做到的一种社会运动,完全出柜将自己摊在阳光下,让众人认知道同志伴侣确实存在、而且跟普通人其实没什么不一样。“我们就是这样子。”徐蓓婕说。

当然这个“不断出柜”的过程也会有些波折,杨珣说在扫墓最容易碰到亲戚的冲击:“有一次她去跟我们家一起扫墓,我哥也在,人家以为她是我哥的女朋友,就问我哥说她是女朋友吗,我哥说‘不是,是杨珣她太太,那人就傻了一下,就跑走了!’”

老人家的惊恐在喝酒之后更是一览无遗,徐蓓婕回忆:“像杨妈妈扶轮社朋友 办活动,有一次我在那帮忙,她是她妈女儿大家都知道,但不知道我是谁,她说‘我太太’,那场合又有酒,这些人都有喝一点酒,那画面就是──‘啥?’”

“我觉得他们很容易被吓到耶!”杨珣无奈。

即便身为女同志伴侣,两个都是女生,长辈们的传统期待仍刻在两人身上,长发的徐蓓婕自然被设定为“媳妇”的角色,短发的杨珣则被设定成男性,小至过年要回谁家、大至生小孩(是的,女同志一样会被长辈催生小孩)等责任全落在徐蓓婕身上,徐蓓婕苦笑:“不是说我们全面出柜了,大家就会觉得说,喔,你们就不一样喔!我们还是要对抗传统的价值观,长辈自然会有他们的期待,也有对于他们对家庭要怎么运作的想像……”

虽然如此,两人还是觉得这个沟通的过程有其意义,那是她们一辈子要去沟通的。谈起怎么看台湾同婚合法化,徐蓓婕说:“即便我们可以结婚了,我也不觉得是个什么光明未来的保证,这都是过程中的一环,少数或权益本来被剥夺的人的努力是不可能停止的,这事是永远都必须发生的,我们一辈子都要用不断出柜的方式跟这社会对话,这事是不会停的──但,只要我们都还可以讲这事情,那都是好的。”

“还好我活得够久”台湾希望之所在:“民主国家”这事一定要守住,我们都还有机会做其他的努力

谈起近年最痛心的事情,徐蓓婕秒回是“公投”,2018年反同婚公投确实对她造成不小伤害,只是如今婚姻平权终于即将上路,徐蓓婕说台湾最让她还觉得有希望的就是:“‘民主国家’这事情一定要守住,守住这个就是最基础的事情,在这之上,我们都还有机会做其他的努力。”

“到这之下你还可以努力啊,只是可能会有人身危险。”杨珣补一句。

5 月 24 日同志即将可以登记结婚,只是对徐蓓婕跟杨珣来说,这已经不是“新婚”了,所谓新婚的心情她们早在4年前就已经历过,这次是要一纸迟到的证明。那登记以后要做什么?婚假,两人一致表明要请婚假。

“我们婚假要在6个月内休,我可能会去申请结婚补助,我们都有计算好假要怎么用的,9 月会去欧洲。”杨珣说。“我们在2015已经结婚了,现在有点像在补程序,那些跟所谓婚礼相关的事我们都已经完成了,现在对我们两个来说──”徐蓓婕还没说完,杨珣就补:“我们是拿回我们本来该做的事情。”

“还是有点开心的感觉,总体而言还是会觉得这天终于来了,这感觉──”徐蓓婕说,杨珣又补:“还好我活得够久,这感觉。”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2015 年就结婚的两人如今可以正式成为法律上的家人,徐蓓婕与杨珣多少还是觉得有点欣慰。可以结婚登记确实未必是光明未来的保证,这社会仍有许多挑战等着同志伴侣、还有许多污名仍待破除,谈起想对仍在痛苦中的同志族群说什么,徐蓓婕语重心长地说:“尽其所能让自己活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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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不用勉强一定要去为这整件事做什么,在自己范围内能够让自己过得好 过得舒服,是最重要的……我们都觉得出柜是一个好的事情,但若对你来说痛苦大于灾难,就是希望大家要先保护好自己,生理心理上的保护好自己,其他都是可以再努力的事情。”

先保护好自己,先让自己过得好,一切都还有机会再努力──这是努力以一句句“她是我太太”进行社会运动的徐蓓婕与杨珣,最想对年轻同志朋友说的。

先让自己过得好,走得够久,尽管未来不一定皆是美好,至少还有机会等到春暖花开的一天──徐蓓婕与杨珣相爱相守的身影,或许也提醒众人台湾希望之所在。我们不是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