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身为女儿,即使在理智上知道没有,却会觉得母亲多多少少讨厌自己?从心理学解释母女关系,妳们之间的纠葛,从与生俱来的性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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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讨厌我?还是我觉得你讨厌我?

今天让我们来问一个有趣的问题:为甚么有些女儿,即使理智上知道没有,但总会觉得妈妈多多少少讨厌自己?这问题必然涉及“母女关系”的核心与纠葛,而在成长的路上,至少精神分析的经验又说过,女孩要走到女人,比男孩走到男人的路,要崎岖、曲折、绕道更多⋯⋯在文末,笔者哈理斯会提出我对“母女关系”的临床观察。

成为女人,自出生起就开展

简单地说,男性的性别或身份认同不过是回到前性器期(pregenital)的主动-阳具位置,且渐渐肖似作为男人模板的爸爸。但女人完整的性器、怀孕和哺乳能力(the full genital, pregnancy & breast-feeding capacity)没有过去的参考点,女孩都得在遥远又未知的未来,才能实现。

复杂来说,女孩的身体感受与欲望,都一直被隐藏、难以被命名,一如佛洛伊德就停步在“被阉割的男孩”那个阴蒂之上。即便女孩享有幼童式的性欲感受,也能够以梦与游戏(dream and play)的方式来经验或预想女人和母亲的各种能力(如梦见结婚与照顾洋娃娃);但由于人类内分泌现象的延宕使要到青春期才有生殖能力,所以她必须等待,并对父母或其他成年人作尽可能的认同。而各种关于女人、性、母性能力的想法(幻想),亦会在青春期时通过认同母亲或能够体验怀孕的大姐姐们,来找到最完全的表达。

由此可见,从女孩到女人的历程,与对母亲及女性们认同的能力有关。这认同的开展早于青春期许多,因为女性性特质(female sexuality)根源于女孩对她自己内在及对母亲内在的一再演变的幻想。为此,我们必须回到前性器期的根源,即语言还未成熟之前,“母亲-女婴关系”之情绪发展与潜意识幻想中去探索。

四种女(婴)孩无法避免的想法

儿童精神分析师 Winnicott 说过:健康的小孩渐渐能够完全去作性器性特质的梦(The healthy child becomes capable of the full dream of genital sexuality)。但在此之前,不论日后心理状态健康与否,女孩都无法避免潜伏在其梦与游戏背后的四种想法(幻想)——Winnicott 的观点师承自以艰涩为名的 Klein,故读者若觉得荒谬难解,请让我推介你先阅读上一篇文章,并邀请你以一点想像来继续——我尽可能深入浅出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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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关于母亲死亡以及她自己死亡的想法(The idea of the death of the mother and therefore of her own death)

生命中最重要的首个客体,基本上都是母亲这个照顾者。要是哺乳与照护过程一再出错,如母亲总是忽视小孩哭喊的意义、奶太冰或太热、乳汁不足、情感忽略⋯⋯这些挫折都会造成母-婴关系中根本的恨。被各种不适感包围的小女婴,她不只恐惧自己会死亡,更会在残暴的幻想中反击那挫折自己的坏妈妈。为此,恨母亲的原始表达,就是杀死她。

2. 抢走属于母亲的父亲、他的阴茎、她的孩子的想法,以及女孩自己不育的想法(The idea of robbing the mother of her husband, of his penis, of her children, and so the idea of her own sterility)

受挫的小女婴会幻想母亲把好的乳汁都留给父亲,即她生命中第二个重要客体,要不,母亲就是所有好东西都藏起来。所以,幻想内容会变成入侵母亲的身体以抢走一切。日后,当小女婴渐渐发现被自己攻击和她所爱的母亲原来是同一人时,就开始担心起自己所做过的攻击是真的。这个罪恶感使她害怕起母亲的报复,变成是她的内在被入侵,变成不育,未来更无法享有洋娃娃-小孩。在此,她逃向父亲处。

3. 受父亲性特质摆布的想法(The idea of being at the mercy of the father's sexuality)

虽然父亲的角色本来在第二年就渐渐变得具体,但其重要性,始终在于小女孩被母亲挫折后的欲望转向。能享有好乳汁的父亲是创造力、力量和美好的象征,故女孩渴求他及所拥有的一切。可是她不能抢走父亲,因为他是母亲的,但更重要的是,父亲也不会满足她的欲望。为此,她又得退回去,重新面对跟母亲爱恨两歧的关系。

4. 在同性恋方面与母亲达成妥协的想法(The idea of a compromise with the mother along homosexual lines)

继母亲以后父亲也挫折了她,使得女孩早期所认同的父母意象,都有着坏与恨的面向,这时内在焦虑会勾起新的幻想与防卫:因为父母互相满足,所以她渴望一个全好的父亲来补偿幻想中对母亲的伤害。可惜这个过程并不顺遂,因为女孩一边忧虑还给母亲的东西是不是好的,一边害怕母亲的报复。若焦虑过大,她就会因罪疚感而认同了父亲的男性位置,一再安抚被自己伤害的母亲。那么,她很可能会以同性恋作为一种妥协:放弃跟母亲竞争父亲及任何男性。

母亲→母侵→互侵→毋侵→误侵→母亲

如果上文的解说还是难以消化,那不是理论的问题,就是我书写功力的问题。也许你们只需要记得:走向女人的路,是从语言还未成熟的婴孩阶段就开始的,这些成长必经的潜意识幻想与认同基础,构成了人们日后不自知的情感、性格与关系的特征与品质。

笔者试着用自己的方式来描绘“母女关系”的核心与纠葛:(1)从第一口乳汁、第一次拥抱开始,女孩已经认同了一个好“母亲”;(2)只是任何不适的照护都会变成“母侵”,小女孩认为母亲挫折了她,侵害了自己;(3)小女孩以幻想作出反击,变成一种“互侵”;(4)当发现所爱所恨的母亲都是同一人时,女孩恐惧自己的攻击,渴望停战与修复关系,进到“毋侵”阶段;(5)如果关系被修复,女孩就能分清楚幻想与现实,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没有真的死掉母亲,那只是一种成长必经的恨,必然的“误侵”;(6)如果现实的母亲是够好的,那在意识层次,女孩不只能控制自己内在的恨意,也能重新找到最初提供好乳汁与持续拥抱的“母亲-女人”作认同。

长大了,女儿们还能做甚么呢?

由此可见,女孩们生命早期就有一个依母性意象而生的严厉母性超我(maternal super-ego),幻想中的彼此伤害成为她的焦虑来源,使——先不顾现实如何——她们心里总觉得妈妈讨厌自己,而这感受又来自一道人性必然的爱恨刮痕。在我的谘商工作中,我发现许多女性都在第 2 至第 4 阶段徘徊,若能进到第 5 阶段,也会因为过强的罪恶感与焦虑而退回。

可借的是,已经是成人的女性们,却还是像小婴孩一样活在幻想的恐惧之中。妳们有想过找机会拿起童年的相簿,跟(父)母亲谈谈在照顾自己幼时的种种?她可能会说:“妳那时很难带,想到就想掐死妳!”但妳们也可能因此发现母亲的耐心与理解,她怎样克服为人母亲的困难,并发现了你的可爱,告知妳不知道的童趣,妳曾经怎样爱过她、感动过她。即使没有,这不反过来说明了,妳的恨意是有一定道理的吗?而我们,又能原谅自己吗?

是的,精神分析视角下,女孩们无法从女性位态获得任何支持点来对抗许多早期焦虑(因为完整的性器、怀孕和哺乳能力都无法在童年实现),为此,我总是讶异于女性在各种不稳定的认同中所抱有的柔软与坚强。这也许说明了心理学家,对女性位态的被动与母性特质都还瞭解得不够,才让我作为一名男性,也得以临床工作的谦虚作引路的光,向女性这片母性大陆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