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共居生活,他懒得打扫,而我是家事整理狂,秩序 vs. 随性的性格差异该如何一起生活?

文|soidid

(2018 夏:瑞典探亲日记。)

H 是一个疯子:搬来两年,家里还是未完成的状态。

想要的层架许多都还没有就定位(许多是要钉在墙上的);衣帽间是山崩的衣服、整个堵住,找某件衣服,就像在垃圾山中翻找一样(每天上演这种剧场);家中堆满各种要留下与要出售的杂物,走路要非常专注,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被某台音响扩大机划伤(我本人);厨房流理台黏腻、橱柜里三分之一是过期的食品干粮调味料、冰箱有洒出的蓝莓汁,就这样干在那里(我都可以听见它说:我好想洗澡啊)。

不知道该说这个人是“无望的、长不大的小孩”,还是“适应力强、随遇而安”。但可以确定的是,H 应该不是极少数的特例 —— 我遇过不只一个瑞典人,提到打扫就两手一摊,说自己真的不太擅长啊。

房子是很乱,但即使碗盘没洗堆在那里、散落的食物没清,还是有点“脏”不起来,家中也从未出现小强。我原本以为单纯是因为“冷”,后来发现跟“极度干燥”大概也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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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夏天的)瑞典是 14-26 度,不特别冷、是台湾也会有的温度。但因为干燥,所以碗盘不洗放一夜也不会臭、不会生虫、不会有小强蚂蚁。

这样的环境在某方面来说真的很爽,可以完整实现“我想要何时洗碗就何时洗碗!”的梦想(笑),而不担心后果令人无法招架。

但我是台湾整理狂,所以即使没虫不臭,我还是受不了。于是一边嘀咕瑞典人“干燥就是任性”一边把家里收了一遍。

——我是另一个疯子:只要看到环境脏乱,就会强迫症的开始收拾。在不够整齐的环境中觉得躁动不安、感觉不好。“刚整理好厨房,立刻又堆起碗盘”、“刚清出的空间,立刻又堆上新的/地下室拿上来的二手家俱器材衣服”,这样的事情足以使我崩溃。

碗盘可能没几个、家俱可能也还是有留下走路空间。所以“事件”并不是真正原因,而是“事件”带来的那种“无止尽”的感觉:彷佛不管怎么收拾,都只是让 H 有更多机会和空间制造脏乱。无力感席卷,倒地崩溃。

和 H 一样,这样的我也有双面人生:我可能是“有条理、很会清洁打扫”的好棒棒,或是“适应力差、需要在整齐的环境才能感到安适”的小废废。


soidid 的偏见度量衡:好与不好,随着我的心情而定。图片|作者提供

有条理可以是“负责任”,却也可以是“僵化”;随兴可以是“适应力好”,却也可以是“散漫、长不大”。这一切似乎取决于我的偏见度量衡 —— 心情好的时候就是前者,不好的时候就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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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元到光谱

有条理或随兴,大概也不是一翻两瞪眼的二分法,而是一个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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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谱之中,可能还有更细的光谱 —— 尽管大致上有个整体的“有条理/随兴”取向,但可能随着不同领域、不同情况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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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质是相对的,如果没有 H 的随兴,我也不会显得有条理;而人与人相处的一部分,就是这相对性所带来的:冲突、不理解、(以及希望最后能够走到这一步 ——)新的理解。

冲突与不理解

故事一:IKEA 5 ✕ 5 层架组

有条理的人(我)有时候很难理解随兴的人(H)的做事模式。

例如:上周末我们一起在地下储藏室组了一个 IKEA 5 ✕ 5 的层架组。开始前 H 显得忧心忡忡:“这真的不容易,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我略微怀疑的想着:但它是 IKEA 耶!不是应该都设计的很好理解、组装的吗?还是因为层架太大、太重不好装?

结果过程蛮顺利的,我们叠到第二层就抓到了诀窍,最后很快就完成了。当然两个人也比上一次 H 一个人组装容易许多。

完成后,H 开心的说:“天啊!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上次我自己组的时候,超级困难的。”

我狐疑地问:“嗯?上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组的啊?”

H:“你知道,就是房间散落一地都是东西,所以我动不动就会撞到东西、踩到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会干这种事,好像我喜欢让事情变得更困难一样。”

“嗯?‘开始组装前先清空四周地板好做事’不是常识吗?嗯?嗯?”我心想。但同时也能理解,有时候我无法明白别人为什么看不到这一步,就像别人无法明白我为什么看得到这一步。

反之亦然。底下就是一个例子。

故事二:隐藏动机

H:“你跟我弟一样。有时候人们觉得我故意隐藏目的,但我真的没有⋯⋯”(Sometimes people think I have a hidden agenda, but I really don’t.)

H 和我说起上次他和弟弟的小争执:某天,他和弟弟说好要一起去个地方,结果他半途想到几个可以顺便去的地方,让原本短短的路途变得漫长许多,让弟弟感到不太开心。

我和 H 也有类似的故事。

说好一起去某个地区晃晃,大概看三四个点。但是真的到那里的时候,H 开始发作:啊,我想到这附近有家店我很想去。啊,这里有个店我去看一下就好。诸如此类的“啊!”不断蹦出来,最后我走得又酸又累,开始不爽: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你要去 1、2、3、4、5、6、7、8、9、10 这几个点啊?这样我就可以知道 4、5、6、7、8、9 我没兴趣,我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为什么要“骗我”说只要去 1、2、3、10 这几个点?

H 一脸无辜:“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说的,我只是刚好想到啊!然后就觉得,都来到这里了,不去一下不是很可惜吗?”

我看着他,无法决定他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我很想相信他,但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可以“突然想到”这么多地方。(是事先预谋的吧!说!)

所以听到弟弟也爆气,我有种“找到同伴”的感觉;又因为主角不是自己,没有“受害”感,所以能从新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事情其实很简单:因为有条理的人(我、他弟),要去哪里通常会事先计画好、甚至会根据“省时省力、营业时间”等因素最佳化。而随兴的人(H)就⋯⋯比较随兴。

除了随兴,另一个促成条件是 H 体力很好,也很喜欢到处走;身体的活动带给他活力。他没办法安静坐一小时看书/用电脑,如果一整天都待在房子里,没有出去跑步、骑脚踏车、重训,就会萎靡到不行。

所以随着兴致(刚好想到)到处跑,对他来说,很好玩又很容易。遇上店面没开、绕路,也不会太过挫折,因为移动和活动的过程本身就让他有活力。

对我来说,相似的经验大概是“数位分心”:原本上网要查 A,结果刚好看到一个 B 很有趣,B 又让我想起了上次好奇的 C,顺手查了一下又刚好看到 D⋯⋯最后回过神来已经半小时过去,画面上最新的分页内容是 Z,而 A 还没真的查好。

我之所以分心,部分是因为大脑对这种“刺激/满足”模式上瘾(虽然最后会忘记到底看了什么,但看的过程好好玩啊),部分是因为这件事很容易(电脑网路无远弗届,所有资讯感觉都只有一个点击的距离)。

“数位分心”是我乱取的名字,总之你知道那种感觉 —— 我没有一开始就计画要看 Z,但就是刚好想起一连串的东西最后就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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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数位分心”,在 H 的版本则是“实体分心”:他没有一开始就计画要去 Z 这个地方,但就是刚好想起一连串的东西最后就到了这里。

想完了这些,我终于能决定当时的 H 是“真无辜”:“好吧!我同意你(当时)不是故意的。”

H 随口说起和弟弟的冲突,意外让我从一个新角度看我们的旧争论。

而“我同意你不是故意的”中的“同意”,或许从来都不是“逻辑上的同意”(你是对的),而是“我能感觉你所说的为真”、“我能相信你是真诚的”。因为说实在的,我还是不理解 H 的内在运作机制、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么多地方要去”?并且很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懂。

我所做的、我能做的,只有从自身的经验中寻找类似的对比,去迫近、翻译、感受他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