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跟我说:“想抱紧你,亲吻那道疤,给予它存在的力量。”在爱里,两人都是独立个体,而灵魂的另一半,从来不是他人,是你自己。

18 岁时,我曾与一个男孩热烈通信,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几乎每日相见。但打从相互吸引的那刻起,言语的交流,成了打坏情调的异质物,所有日常互动,都像浓缩果汁一样,压缩再压缩,溶进那一封封的信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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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为文字的互动,是通达内心最快的捷径。他用着老派的黑笔写字,错字随性的用黑线涂掉再重新写上,当时他是乐团吉他手兼主唱,那一条条黑线像五线谱,总让我联想到他弹唱时,那率性自信又深不可测的模样。我总非常认真阅读他涂掉的字迹,想穿透表层,进入他思考的轨道,触碰那不可及的底层所拥有的复杂质地。

那日,他在信里告诉我,他喜爱无调味的番茄汁,很酸很涩,但很真实。后来,我每到了超市看到了那个牌子的番茄汁,便不断想起他。到了第十次想起他,我忍不住将番茄汁买了回去,隔日早晨,趁大家到校以前,偷偷放进他的置物柜。很天真烂漫,18 岁少女才有的举动。那就是我们的末青春期,夹杂着年幼的天真,与逐渐成形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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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课八点就开始,我记得我早早就坐到教室的最后一排等他,打算偷偷观察他的举动,有没有喝我给的番茄汁,有没有振笔疾书回覆我的信件,有没有穿信里提的那件灰色毛衣。没多久,他走进了教室里,左手拿着笔记本,右手拿着番茄汁,穿越前排诸多的空位,一步、两步、三步,一列、两列、三列,始终没有停下来,最后在我身旁捡了个位子,一语不发坐了下来。

整堂课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在空白的笔记本上,不断用黑笔画着素描,女孩在窗边向着光,露出清瘦的背影。然而光线太曝,女孩是光影交叠的轮廓,没有真实的躯体。我用余光瞄着画,视线慢慢回到他深黑浓郁的睫毛,那根根分明的黑色线条,好像那我所拥有的,他的黑色字迹。

下了课,人群散去,只剩下我俩。他始终没有站起身的意图,坐在靠墙边座位的我,被他挡住了出口,理当然的享受,这延迟的美好。终于,他站了起来,座椅自动弹了上去,他没有离开,坐在地上,身子靠着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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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英文名吗?”

我摇摇头,“但是有日文名⋯⋯Hinano。”

“H.I.N.A.N.O⋯⋯”

随着我拼字的节奏,他在素描本上的女孩旁写下我的名字。

那天的回信没有字,只有那张图。

期末考的那一周,我正在通识教室等待考试,那是一门他没修的课,意外的,他出现在教室门口朝我挥了挥手,示意要我出去。我们两人立在转角的两根长柱之间,被长廊外的树影笼罩,他靠得很近很近。我们很少身体如此接近,这让我有些紧张。

“妳还好吧?”他说。

我这才想起,在前一天的信我提了一件伤心的事。那是一个像胎记一样的伤痕,深深印在我的身体,本以为早习以为常,却总在有人挑起时,感到隐隐作痛。

我点点头。“期末考到了,得振作起来。”

久久他不发一语,只是不断注视着我的眼睛,光影斜着将他的脸切成了一半,一半黑蒙蒙,一半异常清晰,我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感觉得到却猜不透。很快的,上课铃响起,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摸摸我的头:“进去考试吧,加油。”

几天以后,我收到他的来信,这才知道,那日他很想抱紧我,轻抚我,他看见我身上的疤,想要亲吻那道疤,给予它存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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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幸福快乐。”在信里,他是这么说着。

在那个青春的年代,我们从未真正在一起,在一次正式的约会后,现实与想像走到了交界处,像撞上了死胡同,无处可走。他感受到真实的我,和书信中的我,隔着一个断崖,我们对彼此的情感,只能在空中相遇,接着埋进峡谷。从初始到末了,我们在啜饮着一种如香槟般的微醺寂寞,又甜又空。一个人飘浮在外太空,望着地球上两个人的幻影,想像太过完美,以致现实充满裂痕。这段关系像电影尾声的 fade out,我们不再靠近,也不再写信,不着痕迹的缓缓离开,淡出彼此的人生。

多年以后,我在网路上看见一部影片,他成了独立歌手,影片没有开场白,没有结后语,他只是不停的在乐音的流动中唱着,唱着⋯⋯

“灵魂的另一半,是自己,爱成了一面镜子,放大自身渴望。妳是阴极,我是阳极,磁性驱力让我们紧紧拥抱,拥抱的验算式是两个个体,世间的救赎,唯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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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线又冷又温柔,那种香槟的微醺感再度环绕着我,那何尝不也是我的故事呢?也许,他很早就明白,爱里两人最浓厚扎实的交集点,只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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