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asuya Sengupta 曾是维基媒体基金会的 Chief Grantmaking Officer,她加入维基,是因有共同理想:召唤全人类知识。她最终选择离开,并不是维基做得不好。

“这个嘛⋯⋯三年前,我自我开除了!”为了共同的大目标,有时候,必须换个战斗位置。

Anasuya Sengupta 曾是维基媒体基金会(Wikimedia Foundation,简称 WMF)的 Chief Grantmaking Officer,她加入维基,是因她与维基有共同理想:召唤全人类知识。然而她最终选择离开,并不是维基做得不好。

“这个嘛⋯⋯三年前,我自我开除了!”她笑着告诉我,然后缓缓解释,“我很爱在那里工作、也学到很多,那里让我整合自身不同面向,包括女性主义、书呆子、研究者等等。”然而在基金会里,她不能有强烈女性主义主张与政治观点,去挑战组织与社群运作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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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达到共同的大目标,必须扩大边缘族群声音,要达成这件事,有时候,必须换个战斗位置。

离开维基媒体,实践共进可能

“我有各种不同的面向,而这些不同的我,没办法为现状所满足。”她想过,尽管这个组织有很棒的目标,然而维持它的运作,并非她的人生志业,“我想要做回基进女性主义者,挑战既有权力结构。是的,我们在维基百科从事许多棒得不可思议的事、也带着非常棒的使命感,但如果不去追问究竟是谁与什么样的机制,在生产这些知识内容,‘召唤全人类知识’的使命不可能达到。”

“你可以选择在组织内做改变,而有的时候,你必须在组织外行动,才有可能让改变发生。”她这样分析,并选择以维基社群成员的身份实践,而非基金会成员。

另外两位共同创办人,也同样曾是 Wikimedia Foundation 的夥伴,一起创 Whose Knowledge,正是因为她们在基金会时,也追问相同问题。“我们尝试从组织内部改变,发现仍无法抵达目标,于是我们就想,好,是时候开除我们自己了!并且最好自己开始做些什么,于是我们开始了  Whose Knowledge。我们今年两岁,是个非常年轻的组织,即使成员都已经不年轻了。”她笑起来像孩子,像是在说,年龄不阻碍你保持对生命的玩兴与热情。

现在她形容自己与维基的关系,是美丽平衡的“在局内、也在局外”,“我仍在维基社群之中,也有许多朋友仍在基金会或社群内工作,我现在可以尝试更基进的方式,挑战这两者,与他们一起寻找向着同个目标共进的方法。”

印度女性主义者的锅炉哲学,教我非线性多功作业

Whose Knowledge 有许多想做、该做的事,如何排定优先顺序,Anasuya 说她受印度的女性主义者启发很深,并以锅炉烧菜来譬喻。

“当你在为一群人煮饭的时候,会有不同的锅子同时在炉上煮,同时你会思考:哪几锅要大火烹调、哪几锅可以闷烧慢煮。当我在思考要做与想做的工作,就会用上这样的譬喻。”

举例来说,其中一锅是与维基百科合作;第二锅是做声音与影像的典藏;第三锅是创造更多资源,如何与女性主义者、学者、边缘社群等合作;第四锅则是:怎么去撼动矽谷科技公司计有思考网路设计、管理的方式。

“我们或许无法同时做这些所有的事,但可以开启锅与锅之间的对话,可以视不同锅的彼此关系、状态,调整火侯。当然也有一些会一直维持高温烹调,例如让语言能够可视化、可线上进入,这就是从加入维基百科以来,我们一直在大火烹调的项目。”

她向我眨眨眼,“排定优先顺序,当然也不是线性的,我们是女性主义者,从原住民的社群学到,时间并非线性、工作也并非线性。因此我们多工,但我们是用这样的方式多工着,同时也会不断保持弹性调整。如果有什么事件发生,有时我们会扭开大火,或先把火转小。”

听 Anasuya 分享,谁说家务劳动是不够正经的“小事”,厨房里就有工作哲学,事实上,每一项事务都有,只要打开感官、向身周一切学习,你会发现许多经验与道理可以彼此对话、交互运用。

异中求同:从挑战,开启对话与合作

Whose Knowledge 从基进的挑战提问出发,沿路当然有需要克服的挑战。常令 Anasuya 感到伤心的是,她发现,人们很容易自动踩进对立的思考中,而非把自己放置在盟友的位置。

“有些人会把我们所做的事情,看作是贬低他们,我有一些男性白人朋友,会气噗噗地跑来质问我:所以妳的意思是,你不想要我们存在、我们都不重要?我告诉他们,不,这完全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我们所有的人,我挑战的是只让特定族群得利的结构,而非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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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一口气,“这并非零和游戏,不要把它想成一个 Pizza,如果我拿了其中一片、你就会少一片。请把它想成水资源,如果我拿取一人的合理份量,那么其他人也都会有水喝。”

不过也不需要失望,因为总有些对话得以展开。“让立场现身,提出挑战而非委屈,我们才可能有真正的对话,并且合作。”合作是重要的,当对方知道自己分出的水资源能造成好的改变,也是一种自我增能。

“挑战与合作并施,透过情感与数据动员,去说服那些拥有权力的人展开合作,这是建立同盟、找到同伴的重要方式。例如我们可以说,你拥有我们需要的专长,如果让我们运用这个专长去服务我的社群,将会产生哪些改变。这样的合作会让对方感受到:自己是这个社群的一部分。”

这一段话,使人想到 #MeToo 的困境与希望,也维系在我们能否与既得利益者,展开具有挑战性的合作关系。同志权益的运动我们确实做到了部分:许多顺性别者,也成为同志阵营的重要夥伴,并视自己为同志社群的一部分。

在异性恋霸权中,非异性恋相对辛苦;在性别二分的世界,女性是相对弱势;后殖民的世界秩序里,非欧美人士仍容易受种族歧视。每个人都可能在不同环境,成为相对弱势者,我们理应能同理弱势的困境,以及自己可以发挥的影响力。Anasuya 向所有参与科技世界的人喊话,“创造一个对不同性别、性倾向的人更友善安全的环境,责任首先会落在我们顺性别者身上。”

她常说,“开放是不够开放的,只有当不同人都可以感到欢迎与安全的时候,才足够好。”这一句话,值得我们在性别路上持续思考、也持续提醒自己。

编辑后记

Anasuya 对字词使用很精准,她告诉我,她不喜欢用“少数族群”这个词,“如果把所有被边缘化或无特权的人加总起来,你会发现,‘少数’其实才是真正的‘多数’。”于是我们使用“边缘族群”这个词(the marginalised group)。

她又说,她不喜欢同盟(ally)这个词汇,向我询问中文里有没有更好的说法。我反问她,同盟(ally)有什么问题吗?她歪头想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只是,我觉得同盟(ally)听起来太沈闷无聊了,我想找到更刺激的词汇,毕竟成为夥伴同志,该要是很令人兴奋的事!”想想也是,这一路艰辛不易,可我们总能、也总该找到好玩的上路方式,不只是松动死气沉沉的权力框架,因对抗无聊本身,就是对权力框架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