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发生的 #MeToo 的故事,看见性侵幸存者的伤,在同理过程学会与性侵幸存者共处,并成为承接他们的一股力量。

看不见的伤,该如何痊愈?对性侵害幸存者来说,余生都得与内在的伤痛同行,那是一条漫长艰辛的路,疗愈并没有捷径。想邀请你,一起倾听两则 #MeToo 的故事,当越来越多人愿意诚恳倾听,认真凝视,就能汇聚成疗伤的养分;希望的花,终将自痛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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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年前那天,我去找朋友,她是我好同事跟好前辈。我们在吃饭,他进来了,就灌酒,东西没了她出去买,等我被她找到已经意识不清了。我那时工作是约雇行政人员,认识那个人但不熟。他是正职公务员,形象很好,朋友视他如父,我根本没想到会在工作场合遇到这种事。

醒来,身体很痛,不知道他怎么弄的,我外阴部都变形了,身体都是瘀青。很不科学,身体变成奇怪的样子。我想否定这个事实,说不定只是外面而已,但自己也知道在骗自己。我一个人去医院,在门口蹲了两小时,大哭,进到房间我无法讲话,临床社工只好建议我去挂妇产科。医生内诊后,告诉我里面有伤口,确定有被侵入。我打电话给好友,他责骂我,说我没有保护好我自己,我跟他道歉。

事件发生后,我继续在那工作五、六年。我觉得说出来讨公道只会产生更多流言蜚语,我没办法忍受指指点点。我告诉自己没什么,日子要过,所有不舒服的感受都会过去。后来机关裁撤,我被资遣,身心就严重崩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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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来,一定有原因

最明显征状是睡不着、焦虑、无法接触大量人群。有段时间连坐公车都不行。去台北车站看到“板南线往前”的标示,脑袋当机,不理解中文意思。我现在还是会习惯抠手,起床身上会有莫名抓伤,把脚指甲弄得几乎整片剥离。我一直都在身心科就诊。

去年五月底,我进了加护病房。其实我不知道当下发生什么,医生说可能是解离或药物状态,我传简讯给我弟,要他照顾爸妈跟我的狗,Line 给社工道歉说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社工第一时间发现状况不对帮我叫救护车,再晚一点我就没救了。我只记得药一直吞都吞不完,几百颗,一个月的药量,插管躺了五六天,病危通知都签了。

如果当时没有求救,我就真的死掉了。我很感谢之前的社工,承担我很多情绪的状况。我也会想说心理师在照顾我,我不能那么混。求救并不可耻。我们很容易觉得靠自己就可以,可是要走很多冤枉路,干嘛不靠别人的经验让路比较顺一点?谘商是有帮助的,像我们很容易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遇到适合的谘商师,他会提供一些新思维让你跳脱传统思考的框架。跳脱很困难,特别是罹患忧郁症会强迫思考,一直绕圈圈,不是说“你不要想太多”就有办法停。

有污点,就让它更脏

生病期间,某段时期我异性关系很混乱,通俗的说法就是随便。我觉得我已经脏掉了,让自己更黑也没关系。很像小朋友无聊玩玩具,也没有真的很想玩,拿过来看一下就丢掉。我觉得有人喜欢我,我就是值得被爱的,我喜不喜欢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我,我需要别人肯定。

每个对象我都会跟他们讲我的状况,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没关系,但他们接受不了你被性侵后带来的身心后遗症,没有办法应付你为什么忽近忽远,一下子渴望有人亲近,一下子又觉得要窒息要走,他们无法承受。

我现在还是无法跟别人建立稳定亲密的关系,但我会稍微缓下来思考,知道不应该利用躯体,去让对你付出真心的人陷入感情。心理师跟精神科医师跟我说,我还有再度爱人的能力。我很讶异,居然有?我觉得应该没有了吧,但如果两个专业医师都这样说,也许值得参考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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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和人生,我都不想输

我有三次为了避免伤害自己,主动去医院住进精神科。里面生活非常规律,几点起床、吃饭、洗澡、吃药、放饭、关灯都有规定,就像自由一点的监狱。记得我一个人在房间,想着为什么我被拘禁在这里?为什么那个人可以爽爽领退休金颐养天年?我不理解为什么被关的是我。追溯期是十年,我决定在第九年提告。

我有预期诉讼过程不轻松,想不到还真他妈不轻松。检察官问我,对方认为是合意性交,为什么他要侵犯你?我问号。你问他啊?我十年的忧郁症也成为在法庭上被攻击的理由,对方律师说我精神状态无法辨别现实与虚幻。未在第一时间提告也被攻击,说我反应不合常理。可是每个人对受伤的反应都不一样,对疼痛的耐受程度也不一样,不能说不哭的那个人就是不痛啊,为什么大家总认为幸存者就应该要是什么样子?

一审对方被判刑四年半,他不服,现在走到二审。上诉理由书说:即便我有去身心科和妇产科就诊的纪录,也不能证明事发当时我无法抗拒。对方表示不认罪,不承认有发生性关系,但因为他已婚,所以愿意给我补偿,是我自己不愿意接受。我问号。从头迄今,他毫无悔意。我不知道我人生十年要怎么换算、值多少钱?如果我要罗织罪状,不用到九年后什么证据都几乎被销毁的情况下来做这种事,还冒着诬告跟被告妨碍家庭的风险,我吃饱太闲吗?社会总喜欢检讨被害人,我还听过“你腿不张开就不会被强奸啊”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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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不舒服的东西,我习惯强迫自己接受。我不停看对方说词,一直看到麻木可以上战场为止。我不认为这是好方法,但我必须先把自己抽离,因为谁都不能帮我,律师也不可能帮我讲,我要抓住对方的矛盾,我不想输。这场官司跟人生的战役,我都不想输。

不是无用的人

我没有什么才艺,只喜欢阅读。对我来说,因为服药丧失阅读能力很可怕。太艰深的书那时没法读了,但我仍然强迫自己阅读,在部落格写一千字内的读书心得。我现在也在练习念诗。这些年,我透过大量阅读大量吸收性别平等资讯,去接触很多案例,才了解错的真的不是我。书和网路能提供你很多不同想法,让你跳脱受害者的刻板印象。什么管道都可以,不要封闭自己,封闭就会陷入原本的地方动弹不得,没有人有地方抛绳子给你。

从那件事到现在,我人生的四分之一就断在这。我跟心理师追求的目标,是拥有一般人的人生:普通的工作,稳定的生活,不要再吃药,不要再一点事情就让自己陷入沼泽,每个月领少少的钱,抱怨老板,抱怨邻居,墓志铭写“此人一生平庸”也没关系。我甚至得要很努力,才能平凡。

我很废,没工作,不停带给家人负担,是一个无用的人。但是我读过林婉瑜一首诗,也叫〈无用的人〉,“我所拥有的/不过就是一些爱/微小的爱/试着照亮自身所处之地/试图照亮你”。我现在会想,既然我活下来了,应该有什么原因吧。如果我说的话,能对你有一点意义,那我就是有用的人。


图说:我觉得那个“你”,是指自己。我很阴暗的时候,很喜欢念这首诗。图|作者提供


面对创伤者,这些话别乱说:

1. 不要想太多

这句话漠视了事件的存在,抹煞了当事人的经验。生理伤口要消毒上药才会愈合,面对心理伤口最不健康的方式就是否认跟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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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事情过去就算了

多数人不擅长处理悲伤,第一时间会选择用逃避回应。当事人好不容易说出口,不要用一句话轻易否认他。

3. 你那天为什么要____?不然为什么是你?

不友善的指责相当打击幸存者士气,要知道责任归属不应放在幸存者身上。

身边有类似遭遇的朋友,你可以:

1. 专注倾听,同理而不同情

一般人容易投射自己的悲悯,但这种情绪不见得能帮助当事人,他以后不会再跟你讲,怕造成你的负担。

2. 以理解取代评价

去好奇当事人的感受、去理解他经历的复原阶段,接纳过程中的起伏,不要以正义或关心之名随意评价。

3. 尊重幸存者的自主性

每个人复原历程不同,乘载伤痛能力也不一,陪伴幸存者以自己的速度前进。性侵害就是自主权被剥夺,请把疗伤的自主权还给当事人。

4. 不要独自承担

一般人只需要做到陪伴,不必苛责自己要做到专业工作者的程度。陪伴者也要寻求信任的支持系统,复原之路不会是一两天,而是马拉松。

如果你有类似的遭遇,请记得:

1. 正视自己的身心状态

你的经验不可能擦掉,它是你存在的一部分,或许要花很多力气和时间,但是请尝试勇敢正视这件事,取代否认跟遗忘。

2. 向外求助

疗愈历程中很需要精神医疗,社区谘商资源,和团体支持,哪怕有过不好的求助经验,都不要放弃找到作战的夥伴,一起打这场仗。

3. 重建关系的界线

试着重建你和自己的关系、和他人的关系,尽管不容易,但这是回到普通生活的历程中很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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