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劭婕写演员的台上台下,面对生命给的成长课题,她不抵抗时间推移,她静静等时间酝酿出更深沈的自己。

虽然演员生涯才经过了第一个十年,我已感觉灵魂老过一回又一回,而我不在意往更深的地方老去。


图片来源|牵猴子整合行销

当然,我也喜欢尝着青春的涩,慢慢沁出甜的滋味,但我从不抵抗时间的流逝和推移,我喜欢,也沈浸在其中。

我持续咀嚼这个概念:时间堆叠时间,时间酝酿时间。

十九岁,我和表演初相遇,一切懵懂,某次学校课堂呈现,我被安排演“阿嬷”,我当时下意识地把这样的安排视为我的“缺陷”,还一直以为是我的惯性紧张造成肢体不协调而显露了老态。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我里子的沧桑确实刺穿了我的真实年纪,悄悄露出了形状。我已经想不起来,这样的沧桑是何时形成?是因为祖父母辈早逝所以更加渴望被粗粗皱皱的手环抱的温暖,于是花了更多心思观察老人吗?又或许是,我就是一个灵魂老着放的人,如同一个罐头,尘封了过多气味,严密的保存了各种味道,直到愿意被一把锋利的刀撬开,啵,角色打开了我。

也是时间的安排,让我走进了表演的门,把我那又老又渴望永保童稚的灵魂安放在舞台上和镜头前,在那浩瀚的剧本之海,在那里,时间以另一个形式出现:灯亮灯暗、台上台下、action and cut。秒秒分分,却也是十年一生,角色透过我的肉身,继续活了一回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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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劭婕手写字创作)

那是一种魔术、一种戏法,在台上,在戏里,时间耍弄得凶,多走一步、多吸一口气,甚或多瞥一眼,都会让角色去到不同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说起来和现实人生一样,充满选择,但不同的是,我可以在角色身上选择千百次,过千百种人生,然后一遍又一遍,宛如时间的轮轴故障,时快时慢,我体验着不同的生命阶段,各种年龄、扮相、阶层、职业,是穿上学生制服的青春,是披上头纱的妙龄,也是躺上病榻的弱残,死过又生。时间感有时是难以判别的,所以卸下妆容,看着镜子,我总是需要多花一点时间确认此时此刻,确认镜子里的我,是我。

在我悠然自得时,也曾被时间捉弄,它会没来由地把我拽出那个想像世界,让我意识自己的困窘。我曾在台上突然醒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我是我,我站在台上,我在做什么?下一句是什么?”,然而刹那之间,总有一双手牵着我,角色就站在我的旁边,握着我的手等我回神,她会轻拉我,带我穿过微小的缝隙,回到情境,和她共享当下。

很多事情,要在一些时日之后才能看清全貌,好比爱、恨、纠结、不舍,被时间洗刷后透出平淡、宽容、柔软和谅解,当然,还有更多我还不知道的生命里的面向,必须用时间去换取答案。我以前很厌恶别人跟我说“以后妳就懂了”,仿若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随着年龄像一本书,翻过一页又一页,当我走进难以冲破的死胡同的时候,我竟也会抢着对自己说:“也许,以后妳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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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些曾令我用尽气力着墨,却仍旧吃力的样貌或语态,会在某一天,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时空场景里崩裂重组,接着你会看到一个邋遢至极的女演员,在菜市场,猛然在一个喧嚣的角落,停下脚步,仰望一点也不蓝的天空,露出只有她自己才能定义的表情,嘴边扬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弧线。

“小姐妳嘛麦安捏挡路吼。”

那个弧线才安适地沉进她的掌心,握好,等待下次被展开,绽放。

时间推移,我已不是那个十九岁女孩,而站在剧本那端等着我的也不再只有“阿嬷”,过往扮演过的角色们和未来尚未谋面的角色们站在那盏时间暂停的聚光灯下静静地等待,等我牵起她们的手。

我还在观察着时间冲刷在我身上的纹路,将我逐渐打磨成样。当然,那不是消极地等待神启,而是迷蒙地知道,时间,在那,我与之并行,不急不徐。


(劭婕手写字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