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每个人的社会学读本》书摘,逃避视线并不可耻,从社会心理学来看,其实那是一种对他人的尊重!

难受的电梯空间

电梯是让我觉得难受的空间之一。

电梯停靠在指定楼层时,一瞬间,身体会轻飘飘地往上浮,再往下降,之后才停止。这种不快感,令我生厌。只是,难受的要因,不仅只是电梯这种装置所带来的不快感。更令人难受的原因,是与陌生人同乘电梯所产生的不自在感。我一旦被封闭在电梯这种狭窄的空间,便备感困惑,不知在同乘的人面前该做什么样的行为举止。

因此,人们在电梯内与陌生人共处,都会莫名出现相同的行为举止。其中之一,是将眼光投向设置在门上方的楼层显示表。心中喃喃自语,“现在是二楼”、“啊,到三楼了吗……”。接着,将目光转向电梯门开闭按钮上的标签。标签上会表示电梯的制造公司,心中确认“这是○○公司的产品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移转目光的方法,我会去看制造公司标签旁的保养纪录。心里嘀咕着:“╳╳年○月○日保养过了吗?”之类的,暗自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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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非特别想确认电梯移动的楼层位置,也并非特别想知道电梯的制造厂商。另外,也并非为了确认安全性,以求安心而确认保养纪录。只是想在狭窄的电梯内与陌生人共乘的尴尬时间里,藉由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来打发时间。如此一来,驱使我做出这些举止的,原因不正是电梯这种狭窄的乘坐物本身吗?如果不是如此,我们不就不需要与陌生人共处于密闭空间内吗?

如果再深究思考的话,我们可以推导出,电梯让人不自在的起因在于,不可与陌生人四目相接的意识,驱使我做出了笨拙的举动。

崇拜个人

仔细思考的话,遇到陌生人时,不限电梯,即便是在电车内,我们也会采取同样的举动,挪开彼此的视线。

社会学者厄文.高夫曼(Erving Goffman, 1922-1982)研究的正是这种位于众人聚集场域的人类行动。

高夫曼指出,在现代的大城市中,常常要与陌生人共处,置身于这种状况下,人们在行动上会装作会彼此不在意对方。而这样的举止,他使用“礼貌性疏忽”(civil inattention)这样用语,论述如下:虽然会瞄一下对方,但一般而言,此时呈现的表情只停留在表达认知到对方的存在(而且,明确地承认已确认)的程度。并且,在下一瞬间立刻挪开视线,以表示对对方并无特别的好奇心或意图。

在进行这样的正确礼貌行动时,一般而言,虽然允许观看人直视对方的眼睛,但不允许发展到打招呼的程度。在路上擦身而过的两人,装出这种礼貌性疏忽时,大概在靠近八英尺的距离前,会仔细彼此观察对方,其间决定要走哪一边的路,并以肢体语言表示。而对方在擦身而过时,视线会恰如将灯光往下打一般,彼此看着下方。这虽是把个人间的礼仪收敛到最小限度的行为,但在我们的社会中,规范个人彼此间社会交流的模式,却是根据这样的规矩。——《团体的构造》(Behavior in Public Places)

藉由表现出礼貌性疏忽,我们表示对身处周围的人没有敌意,并微微表露敬意。

之所以如此,乃因为此种举止是极为巧妙的,有些人甚至尽量干脆逃避这规矩。例如,高夫曼就举了几种逃避行为为例。其中之一是戴太阳眼镜。他表示,透过戴上太阳眼镜,可让外界无法区分自己的视线焦点聚集在周遭人的哪个地方。此外,在电车中翻看报纸、闭目装睡等行径,也同样是礼貌性疏忽行为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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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为何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对陌生人如此在意?

高夫曼如此说明:

所谓的自我存在有仪礼性的成分。所谓的仪礼性成分,亦即神圣自我,不外乎希冀必须得到他人在适当礼仪顾虑上的对待,并在适切的关注下提示他人的存在。确立这自我的一个方法,便是个人与他人接触时,表现的行为具适切的品行,以得到他人具敬意的对待。——《互动仪式》(Interaction Ritual)

如此,高夫曼指出,在现代的世俗性社会,我们彼此间都以“对个人的神圣性相互表达敬意”的形式群集在一起。

总之,在近代以前,人们是在“向共通的神表达敬意”的形式下形成社会,但在诸神远去的现在,社会的成立基础并不在对神的敬意,而是在对形成社会的诸多个人表达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