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大学营队的腥膻色文化,当大众喜好建构在对他人的伤害与创伤,娱乐活动复制性别刻板印象时,让我们一起反思性别友善的核心价值。

文|Flamte

又到了九月,一个大学新鲜人入学的时节,也是许多大学营队筹办的旺季,走在清幽的校园中,时不时可以看见为营队奔波的身影,勾起自己内心一幕幕参加营队时的画面,熟悉的青春与热血,也曾经在我身上沸腾着。

宿营是大部分新生大学生活的开端,也是大学生青春洋溢的典型展现。对学长姐而言,经历同学间一块努力筹办营队,留下彼此共同的回忆,也多了共通的话题,茶余饭后可以轻易开启曾经“被谁雷”、“被谁 Carry”等话题;对学弟妹而言,参加营队不外乎是为了快速认识新同学,也是个“刷存在感”的绝佳时机,因此普遍相信参加宿营对于人际发展甚为正面的论述,深怕自己就是他人眼中的“系边”。各个科系或社团几乎都会举办属于自己的迎新宿营,然而,营队的数量与营队的多元性似乎不成正比,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营队内容、身边参与的夥伴大致上大同小异,相信只要多参加几次活动,难免萌生类似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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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队必备元素:腥、膻、色

营队中常见的活动包括大地游戏、活动剧、水大地、团康、夜教等,而腥膻色可说是营队活动公认且历久不衰的必备元素,为了娱乐效果,大致都有假性爱的戏码、色情对白的活动剧、或是用各种性爱的动作命名的活动等,不胜枚举,尺度不仅连年开放,营队之间更是比色情、比辛辣,彷佛越腥、越膻、越色才是营队特色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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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在校园内偶然看到一个营队表演,内容大概是台上两位男同学的假性爱演出,一位扮演男性,另一位则扮演女性,配合沙哑的呻吟,模仿在床上交合的过程。对此,底下学员们表情多显得尴尬,几乎不见任何回应,连一丝善意的笑容都难求;至于学长姐则按照筹备时的排演,喊出为这个桥段准备的口号为表演者喝采。相信类似的场景在许多营队多少有所雷同,而这些营队置入类似戏码,多是因为能轻易引起注意、造成轰动,将学员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台上表演,因此经常向 A 片取材,不仅学习最新的用语、最经典的技巧,也顺带将 A 片中物化女性的传统模仿得淋漓尽致。

从大众的言论中不难发现,许多论述都将矛头指向大学生素质低落、活动染黄。事实上,对于大学生公开谈性的非难大多肇因于对性的羞耻。社会长期压抑色情,不愿让性爱成为公众的话题,认为性事难登大雅之堂,一旦将性推入公众的视线里,即是世风败坏或道德沦丧。然而,若放下对于色情元素的偏见,某种程度而言,不应完全否定性的注入,将色情结合活动内容,不仅是要挑战社会对于性的污名化,更是要重新定义社会对性的观感。不过,对于大学营队而言,色情的元素似乎就没有这么高深的意义,仅是利用大众对于性羞耻的心理,让色情桥段成为激起全场反应的利器,目的并非展现性的欢愉与激情,而是透过猥亵的台词、低俗的排场,加上 A 片的性爱暴力与羞辱,引发观众的躁动与羞愧,藉由操作观众对色情桥段不安的心理,直冲现场气氛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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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活动内容并不是很容易下咽,不过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勇于提出不满的人毕竟是少数。在充满性暴力、性歧视的玩笑中,多数人选择忍耐、选择忽视,提心地胆地撑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流程。在宿营传统中,最重视的就是活动的氛围,最忌讳冷场、尴尬,纵使心中暗自认为表演的内容毫不有趣,也必须尽力喊出声音附和表演者,即使台词让人不堪,也必须努力为表演者挤出干瘪的微笑。而表演者为了赢得观众尖叫喝采,选择嵌入低级黄色笑话吸引目光,也不在意是否可能冒犯到其他人,只要能让场子够热,便是成功的活动剧。因此简化了彩排编剧的深度思考,利用流行的言语、最受欢迎的梗,忽略可能对其他人带来伤害,只要是大众喜欢、有共鸣的内容,都成为表演不可或缺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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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架的“男子气概”

此外,营队活动中也不难发现性别刻板印象的端倪。记得曾有一次,其中一个小队到游戏关主面前,游戏内容大致需要小队派出几位学员进行浮夸、搞笑的表演,等关主讲解完游戏规则后,小队辅认为游戏内容由男学员参与比较适合,脱口而出“由男生来!”,因此迳自指挥男学员上前,直接由队上几位男学员参与,不但没有让男学员表达是否参与的意愿,且女学员从头到尾就从游戏名单中排除,小队辅连询问女学员意见都省略。当然,我相信若女学员主动表示希望参与,必然也会得到机会,只不过,从学员参与游戏的安排可以思考的是,是什么样的观念让小队辅毫不犹豫地以性别作为安排学员参与的第一考量?

一般而言,队辅经常假设男学员的玩笑尺度通常较女学员高,因此多倾向由男性参与,身为男性,纵使有所排斥,仍要忍耐牺牲,以配合活动效果,让活动得以顺利进行;若男学员愿意出面解救较为内向的女学员接受惩罚,大多也会得到满堂喝采。然而,若将上述男女角色对调,是否也会有相同的结果?换来的大多是“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去”等嘲笑。对于女学员拒绝参与活动、接受处罚,似乎多较为理解、尊重、包容,但对于男学员呢?却是以“男子汉”为筹码,向男学员施以压力,愿意上前就是男人,但不愿意上前就不是吗?到最后,女性最好表现出你的内向含蓄与优雅温柔;男性最好抛下你的偶像包袱奋力疯狂!

娱乐性十足的变态处罚游戏?

不仅如此,每个营队游戏结束后,几乎都会惩罚输的小队,作为大家娱乐的对象,这些惩罚的游戏五花八门,是需要受惩罚的学员一定程度的勇气接受挑战,但更契合处罚游戏内容的说法应该是对于学员“耻度”的考验,其中最受质疑的大概就是变态处罚游戏,常见的有抽部位夹物品等,以及许多超近距离肢体接触的活动。在学长姐的压力下,通常没有太多转圜的余地,学员也必须努力克服心理障碍,否则容易使现场气氛沉闷、尴尬。很少学员果敢直接拒绝,毕竟谁也不想变成小队辅眼中的“雷货”,忍受营期间学长姐的闲言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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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处罚游戏与其说是娱乐全体,不如说是娱乐学长姐,目的就是看学员在这样的活动过程中尴尬羞涩的反应。在游戏设计下,许多学员被“半强迫地”与他人近距离肢体接触,尤以异性的搭配反应最为热烈,也是活动设计最希望看到的效果。对于一些学员而言,不但没有任何娱乐性,看到台上学员受处罚的场面,心里可能五味杂陈,一方面为在台上受处罚的学员默哀,一方面庆幸不是自己受到类似羞辱,只不过在营队中,配合整体气氛营造,勉强用一丝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罢了!

不想受到伤害,就要学会“被开玩笑”?

除此之外,信手拈来的玩笑话中,也时常是充满人身攻击的词汇。一次晚上在草皮上观赏表演时,其中一句营火舞台词开玩笑地以“死 Gay”称呼某位工作人员,随之而来的是全体工作人员哄堂大笑,大声附和。相信对于一些学员而言,类似的言论极为刺耳,但是在营队活动中,类似的歧视性用语却是不绝于耳,例如“婊子”、“破麻”、“哈洋肠”、“死娘炮”等,不论是否有针对特定人,但听到这样的称呼轻易地脱口而出,仍让心中的无奈由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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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有人主张,“只要当事人不介意,又有甚么关系?”或是“没有指特定人,又不会怎么样!”的确,我遇过不少人坦然接受他人以“臭 Gay”、“死娘炮”等语句对自己开玩笑,但在公众场合如此高调、嘲弄地使用这些用语,何尝不是加深这些身分的玩笑性?当大众习惯对歧视性的用语毫不犹豫地以玩笑看待,意味着对于类似的“无心玩笑”期待大家都能轻松以对,加深“只是开个玩笑,别想太多就好”、“别介意啦!制造点娱乐效果而已”等理由的正当性。令人困惑难解的是,何以在提倡多元、尊重、包容等政治正确的价值观时,大多数人却对于自身助长伤害的政治不正确行为毫不自知?最终,在社会上这群受尽歧视的族群要生存下去,总要学会经得起玩笑、幽默风趣,以免轻易被冠上“玻璃心”的称号。

所以,我们应该期待什么样的营队?

其实,会有上述活动内容,何尝不是担心学员钱白缴、时间白费,希望在短暂的营队期间,让学员尽情欢笑,体验大学的青春热血。学长姐们也盼望自己付出的时间与心力能够转为学员们的正面回馈,也换来彼此间共同奋斗的美好回忆,因此,诉诸最简单、受欢迎的素材,最大化活动的娱乐性。然而,回头想想,有多少大众的喜好都是建构在对他人的伤害与创伤?倘若以为营队的娱乐活动只有复制性别刻板印象、偏见、歧视、暴力或羞辱的能耐,似乎太轻忽营队可能注入的多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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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期待的并不是大学营队的纯洁、天真,而是在多元开放的活动中,不忘记性别友善的核心价值,更别让 A 片的性爱暴力与羞辱、抑或是让充满人身攻击的言语,成为活动中娱乐大众的玩笑。让学习营造友善、尊重的环境,成为当今所有社会一份子应该具备的公民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