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黑人女性艺术家的作品与理念,爬梳黑人女权运动脉络,看她们如何用艺术在自己的身分上找到意义与使命!

文|夜行动物

“对我来说,一个黑人女性艺术家走进画室,就是政治的行为。”——艾玛 · 阿莫斯 (”For me, a black woman artist, to walk into the studio, is a political act.” – Emma Amos)

曾经,拥有深色皮肤是种原罪,而身为女人,也俨然成为另一层障碍。1960 年代的美国,当黑人女性站在美国民权运动的最前线时,她们不仅对抗种族歧视,更努力在充斥性别歧视的社会氛围寻找定位。而七零年代的黑人女性艺术家建构了黑人女权运动革命脉络,反抗文化与艺术界的压迫,更打破种族与性别的限制,大胆的宣告:老娘要革命!

这场革命发起几十年后,我在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 We Wanted A Revolution: Black Radical Women, 1965-85 展览,透过四十多位黑人女性艺术家的双眼与巧手,结合种族与性别的角度,与展品们一同爬梳这段经常被遗忘的女性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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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间凝视、沉思,想起我的黑人同学曾说过:“我是一个黑人,同时也是个女人,我很清楚这个事实,而我每天都在与这两个身分奋斗。”我不禁想,几十年前刚移居到纽约发展的艾玛 · 阿莫斯(1938 –),可能也这么想过吧。

阿莫斯的自画像 Flower Sniffer(1966)是整个展览中第一个吸引我注意力的作品。画中人直视观众,无畏眼神交流,逼着我们看透她似的。有趣的是,这幅自画像在几年后再度出现在另一个作品 Sandy and Her Husband,两幅作品左右并排,自画像与画中画相映成趣。

当我们以为阿莫斯的大胆前卫是促使她成为当时非常具有影响力的艺术家团体螺旋(Spiral)[注1] 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位女性成员时,阿莫斯的独白却狠狠粉碎我的想像。她说,那些男性艺术家对于跟女人一起当同事感到不是很自在。(”They weren’t comfortable with women artists as colleagues.”)她甚至认为当初之所以能够加入螺旋,只因相较于其他有名的黑人女性艺术家如费思 · 林格尔德(Faith Ringgold),事业刚起飞且年轻的她对于所谓的男性尊荣并不构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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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再看 Sandy and Her Husband 时,才明白阿莫斯诉说的是身处纽约、男性主导艺术界的疏离感——画面中沉浸在两人世界的爱侣,是主流艺术界的白人艺术家和黑人男性艺术家的隐喻,而种族与性别歧视成为了这对情侣与闻花少女阿莫斯之间的墙。


Emma Amos, Flower Sniffer, 1966(上) Sandy and Her Husband, 1973(下)

然而,即便是当时颇有声誉的林格尔德又何尝不曾是阿莫斯呢?看着展间里那幅早期的自画像,眼前双手抱胸、温和却带有防卫性的林格尔德,若有所思般的凝视远方,这时的她在风声渐起的的黑人权利运动风潮里摸索自我。她说,她尝试透过她的艺术,寻找自己的声音。(”I was trying to find my voice, talking to myself through my art.”)


Faith Ringgold, Early Works #25: Self­Portrait, 1965, Oil on canvas ( Photo: Jim Frank )


费思 · 林格尔德(Faith Ringgold)与自画像。(By Associated Press, Asian Journal)

不幸的是,几年过去了,她依然为身为女人所苦。在她的作品 Feminist Series #1: Of My Two Handicaps(1972)有这么一句话:“我的两个障碍里,身为女人比起身为黑人在我的人生道路上造成了更多阻碍。(“Of my two handicaps, being female put more obstacles in my path than being black.”)”这是传奇人物雪莉 · 奇斯和姆(Shirley Chisholm)的名言。

奇斯和姆是美国史上第一位黑人女性国会议员,人们说她的胜利象征了女性——特别是有色人种女性──参政历史上的胜利。但是她们真的赢了吗?高墙倒下了吗?确实,展览中再现了这些黑人女艺术家包罗万象的抗争形式——无论是艺术作品、姊妹集会的互助社团、或是激进的行为艺术或现场抗议——但是时至今日,即使黑人权利在这块土地上有了长足的进步,肤色与性别的滤镜却还没有消失。我想起我的黑人同学曾说,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却还在这里思考这些问题,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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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努力结束他人的压迫,我们相信最深刻且可能也是最激进的政治是从自己的身分出发的。⋯⋯我们拒绝被奉为偶像与女王,或落后他人十步。能被一视同仁的视为人类,对我们来说也就足够了。”

把印在展览出口墙上的这段 1977 年《一个黑人女性主义声明》(“A Black Feminist Statement”)节录,随着艺术家的信息放进心里,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们现在享有的幸运并非理所当然。在展览中,我不仅看到了艺术成就上的革命,还见证了这些被人们忽略的艺术家所展现的姊妹情谊。而她们柔软的心与永不妥协的态度,也是人们在这个种族议题再度白热化的时代所需要的力量。

期望有那么一天,那道挡着阿莫斯、其他黑人女性艺术家、我的黑人朋友、以及世上每一个女性的那道墙,能够真正倒下。期待那天来临时,我们都可以站在那瓦砾堆上,骄傲的说:姊妹们,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