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平教育协会监事苏芊玲老师从性平教育的初衷起手,谈至推动性平教育路上的两种层面障碍,从历史爬梳性平运动始末。

作者:李昀修


图片来源/Flickr Creative Commons 图片作者/Tony Tseng

在(上)篇中,苏芊玲老师为我们打开了一个较为正确地去看待性平教育法的眼界。然而性平教育法的推动中却遇上了两种不同层面的阻碍。透过苏老师在访谈中的爬梳,我们尝试贴近这段历史,并且理解性平教育在推动上的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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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

谈起那些过往,苏老师说:“最开始其实是大专院校,因为它要求大专院校要设置性平会,至少 1/2 的女性委员,其他的委员会包括教评会需要至少符合 1/3 的性别比例原则。教评会在学校里是非常有权力的嘛,所有老师的聘用处分都要在教评会通过。教育部给学校一年的落日条款,就是一年内要去修正校内的各种组织办法,然后一年后就要符合1/3。那时候很多学校就跳脚了,因为假设教评会没有符合 1/3,以后所做的任何决议都会失效。”

校内的权力结构首先被改变了,而接下来的性平事件处理甚至让某些老师被解聘或停聘,这样巨大的冲击让许多人因此先入为主的解读性平法就是在处理校园性平事件。她有些惋惜的说:“一方面就是说可能很多心力就放在处理第四章第五章,二方面是拿这个心态来看前面的三章。十几年来我们也会看到学校有些做法其实有违背当时在制定或推动性平教育的一些想法。以前常常是做过少,现在有时候会做过多。”(推荐阅读:性别、生殖、亲密关系!不只是“性”的性教育

她提起前两天才听一个在高中教书的朋友提到,学校里面有男女朋友亲吻而遭到学校通报:“因为校方把它当性侵,担心如果没通报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会唯学校是问。可是我们法令没有要说学生亲吻就要去通报,可是有些学校吓到,只要看到学生相互接近、看到学生谈情说爱,就一律把它当作性平事件。本来性平的推动是要让弱势的学生更加有自信自尊,本来不知道自己的权力或滥用自己权力的人了解自己的权力所在而善用或愿意去尊重人我之间的界线。本来的用意是这样,它并没有要去扼杀学生谈情说爱,没有要去扼杀学生学习,没有要去扼杀学生好的人际关系。”

面对这些误读与断裂,苏老师再次强调性平法须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前面三章才是基础落实嘛,四五章是性平事件处理。可是现在的状况常常是人力物力比较大量集中在处理四五章,或很多学校或老师就被四五章吓到了,反而一二三章没有得到应该有的理解或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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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而第二个阻碍则是来自社会面,好比近来常看到的家长团体。但就苏老师的观察而言,这样的声音大概是最近 5、6 年才开始出现的:“可能跟台湾社会这几年推婚姻平权有关,就是同志的权益现在不只是倡议,而开始要进入到一个所谓法治化。以前可能少部分人街头走走叫叫就没事了,但开始要去推动所谓的婚姻平权时,他们才发现这好像是玩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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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玩真的”的举动似乎挑战到了某些群体对于婚姻与家庭的想像,反对婚姻平权的群众开始探问这类观念从何而来,性平教育因而作为一个具体的攻击对象,被拉上了主舞台。

我好奇的问苏老师这类恐惧究竟从何而来?她思索一番后缓缓地说:“如果从比较早期两性平等来讲的话,为什么这么怕男女平等?还是跟我们传统的男尊女卑有关嘛。现在如果我们要谈性别平等,特别是谈不同性倾向的人要跟异性恋平等的话,其实就挑战到异性恋者长期以来觉得自己才是正统。可是你看这一波,连恐同这个词都不能说。不能讲恐同、不能讲多元性别、不能讲异性恋霸权,可是这些东西本来就在描述我们的一些现象或是架构,正是这东西给了我们非常偏颇的观念,这正是我们要去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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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苏老师也因此在这波运动中写了一些文章尝试与家长团体对话,希望被传统观念束缚的人能够看到自己的局限:“其实真的要了解我们自己是怎么长大我们头脑里是真的装了一些很刻板的东西,包括对女性的刻板包括对同志的刻板。我觉得越是大人就越是应该学习。唯有我们自己先学好之后,我们才有办法更去看到本来就已经存在的、多元的人的身分。”

两个呼吁

谈完这段历史后,我问苏老师现在的性平法能达到她的预期,或是能够再往什么地方推进吗?她笑说这应该不太容易:“台湾的妇女运动可能 30 年好了,性平运动可能十几年,距离我们可以想像的那个美好未来都一定是还很长的时间。”但同时也乐观的说其实会为了性平议题走上街头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就是说老一辈的那个男女不平等是根深蒂固的观念的话,新长出来的年轻人很可能男女平等或性别多元是他从小也开始接触的观念。所以当我们去回顾说这 10 年来跟 10 年前,它有没有已经扎了一些根?我相信有,特别是对比较年轻的学生来说。”

只是到了最后,苏老师不禁谈起对最近争议的一些观察:“民主社会本来也保障大家言论自由,可是同时也需要有很多的反省或反思,譬如说有些国家会制订相关的法如仇恨犯罪。就是说再怎样的言论自由都不可以去诋毁别人的身分,那个身分当然包括性别的身分包括阶级包括族群。所以我也希望当很多人反对所谓性平教育、反对性教育、反对同志教育的同时要拿这东西来自我约束,就是在你想要表达你的意见你的好恶时,请知道有个底线是不可以拿别人的身分,他的认同、他的幸福、他的自我来践踏。我的意思是说有时会看到某些公听会、座谈上他们⋯⋯事实上是对譬如说同志的学生非常不友善,指着鼻子骂说因为这样有爱滋或者是什么等等。我觉得这在这一波里头一定也要被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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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她也提醒:“当有些人还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相互争论相互争辩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也要同时记得有些人的幸福和生命其实就在流逝。譬如说去年底过世的毕安生老师,因为他的伴侣在癌末的时候毕老师没有办法去做任何医疗的决定,由伴侣的家人取代了,让伴侣经历了一个非常痛苦的最后的过程。另外就是他们本来一起购屋一起居住,本来也讲好如果谁先走另一人可以在他们的房子里住到终老,可是一样,当他的伴侣走的时候伴侣的家人跳出来说这房子不是属于毕老师的所以又把它拿走,所以他就在万念俱灰的情况底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当我们还在那边说我还有困惑我还觉得不妥我还要跟你辩论我还要等到我全部都满意了我才要支持这样一个法案的同时,其实有些人的生命或幸福也正在一点一滴流逝。我觉得在这一波不管反平权婚姻或反性别教育的争议里头,我想要做的是这两点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