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新企划“迷人书展”,六月毕业季主题【百工选书】,今天带你深入副刊主编的工作现场,不论世代更迭仍深信文字价值,开拓一个个时代经典。

嗨,我来拜访你之前,想起一个画面。那天痖公(诗人痖弦)到报社来拜访昌公(《联合报》副董事长刘昌平先生),我被叫上楼去,陪老人家们说话。当然没我插话的余地,他们聊许多报业的天宝遗事,哪些人现在如何如何,没几个名字是我听过的,我只好猛吃面前的水果。他们说话像拨慢了转速的唱片,我放下叉子,偷瞄一眼痖公,发现他盹着了,盹一下下,又能接上话,唱片兀自转啊转⋯⋯

然后他们说起了副刊,我看见痖公的眼睛一亮,精神上来了。他温婉看着我,对现在的联副赞美一番,虽然是溢美,但从他提到的一些作者、联副新增的版面,显然他仍然阅读、关注着副刊。我频摇头:“跟您的黄金年代怎么比啊。”他说:“晚唐,也有晚唐的美,晚唐是非常绚丽的。”我笑说:“痖公,我们这不是晚唐,根本是五胡乱华!”大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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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民国 82 年,行政院新闻局颁布《有线电视法》之后,有线电视台林立,24 小时电视新闻百家争鸣;民国 92 年,《苹果日报》在台创刊,掀起报纸的煽色腥、狗仔文化、高度视觉化的质变;同时,网路大兴,对纸本、付费媒体形成威胁,报纸面临的艰辛挑战,几本大书也写不完,未来,尚不知将伊于胡底。而报纸中以文学为最主要承载内容的副刊,除面临报业经营的艰难,整体文学出版市场的萎缩,更使副刊的处境雪上加霜。这是我所说的“五胡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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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遇见克襄大哥,他对我摇头:“以前我们老担心有一天副刊会消失,原来整个报纸都可能不见!”我接任副刊主编后(民国 96 年),大哥大姊们遇见我,总不忘拍我肩膀说一声:“任重道远啊!”表情常带悲悯。更不要说,交棒给我的诗人陈义芝,他总是仔细详问,关怀我的处境。一眨眼,9 年过去。报业的变化、转型仍在加速度进行,而副刊情势又如何?

最古典,也可能是最创新;最传统,也可能是最前卫——这理论,放在副刊来说,此时此刻,其实也是可成立的。

最近读到一本书《媒体失效的年代》(Geeks Bearing Gifts: Imagining New Futures for News ,杰夫 · 贾维斯 Je‑Jarvis 着,2016 年 5 月,天下文化出版),谈到这是一个社群的时代,媒体已找不到“大众”,每一则新闻,每一个版面,都必须寻找最大值的社群,才能展现其价值。而副刊,自创刊以来,原就是如此啊! 它的定位,可能因时代、编者而波动,或向纯文学,或向思想、文化,或向大众品味靠拢,但在结构上,它一直就是作家、编辑、读者三者共构的特殊园地,它的内容原就来自于作家,而非报社的新闻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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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说,每一时期各领风骚的作家群本身(而不是主编,更不会是报社总编辑、社长等等),才真正主导了那一时代副刊的风貌。副刊从来就不同于报纸其他的新闻版面,它从一开始,就是针对作家、文学爱好者这个明确的社群而存在的,因此它在当前媒体的趋势里,反而更没有被淘汰的理由。认真想清楚这一点,我就不至于太怀忧丧志了。该做的事,是充分让社方认同以上观点;让作家安心,愿意把花开在这个园地;让读者信赖,并且更善用科技传播,再美的花园,要有游客欣赏才能够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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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所在的报社,一周 7 天不断电的联副还在,整个“副刊家族”——联副、缤纷、家庭与妇女(以及北美《世界日报》副刊、《小说世界》)都还在,这几年里甚至扩增了联副“文学相对论”(每周一)、联晚副刊(每周六)这些新园地。

亲爱的副刊主编,10 年后,以我的生涯规画,必不在这个职场上了。别家报社各有不同信念,或是政治、商业种种考量非我能够代为假设,我这封信其实也只能写给未来的联副主编。而我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我有信心,10 年后,花园还在。只是纸本之外,它的“空中花园”,将在网路、手机等各种载具上展现何等姿态,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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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路社群时代的特征,凡事高速反应,喧哗而激情,无论是非对错、见仁见智,主编都在第一线,直接承受挑战、挑衅,当然也会感受许多温暖、鼓励以及有建设性的建议,一切都变得透明,无可逃遁。编者的最大压力并非来自社方,而来自与副刊共生共荣的作家、读者群。我从传统副刊走向这样的时代,品尝最多冷暖、临渊履冰,但仍须坦然面对的,就是这个情势,这个处境。当我拜访你的时候,可能会唠唠叨叨对你细数这些年副刊经历的风浪,你就慢慢吃你面前的水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