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联的广告说告诉观众,老可以时髦。但台湾人对“老”并不似全联广告的正面,许多人畏惧老、漠视老,在恋爱的市场中,女人尤其。

“有一种流行,无论大环境如何变迁,永远不会随时光老去。”

全联经济美学再打出时尚牌,邀请年老的他们穿上白 T:

“朝九晚五的我退休了,精打细算的我永不退休。”
“谁说我老花眼,谁贵谁便宜我看得一清二楚”

身处高龄化社会的台湾,我们看见岁月走上伸展台觉得新鲜,老可以时髦、老可以有态度、老可以经典。今年的内政部资料显示,台湾老年人口第一次超过幼年人口,未来我们将活在更多老人的台湾社会。然而,台湾人对“老”并不似对全联广告抱持正面态度,许多人畏惧老、甚至漠视老,在恋爱的市场中,女人尤其。

不是每个人都能老得有态度

全联为老人写下了新的诗篇——老人“也”可以心态年轻、老人“也”可以装扮自己。阿嬷戴上墨镜涂抹上口红、平时穿塑胶拖的双脚踩上白布鞋,把岁月的痕迹遮掩起来,时尚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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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社会更多的是穿着塑胶拖的阿嬷。鼓励老人找回活力的美意可贵,但是并非每个老人,都有相当的资源去购买资本社会的“态度”。

日本《下流老人》曾点出老人集体困境,他们是一群“收入少、没储蓄,只能依赖养老金,勉强度日的高龄者”,若依照作者提出的下流老人指标,台湾正走在这条路上。

想到这群靠着国家微薄补贴生存的独居老人,一边捡着回收一边寻找下一餐,我不忍心告诉他们,现在有一种老人时尚、近两年风靡时尚圈的高龄模特儿也来到台湾了。

在讨论台湾老人要如何走出“负面的意识形态”前,我们谈谈年长女性的困境。

抗老、美魔女、不服老?

呼应全联引进老年人的时尚伸展台,国外高龄模特儿 Daphne Selfe 、Carmen Dell' Orefice,Benedetta Barzini  在近两年特别受欢迎,不少品牌见猎心喜,宣扬着“保养得宜也能老的优雅”、“够爱自己就能老的美丽”旗帜,诉诸“女性力量”。

这可能鼓励更多女性不畏惧老,也可能让更多女性步入逆龄的错想。当崇尚年轻的时尚界敞开大门欢迎年长女性,我们想的是,女性是否能以更多真实姿态被欣赏被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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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来源

日本杂志曾风靡“美魔女单元”,以 40 岁以上的女子改造呈现“中年后保养得宜的女性”样貌,从瘦身到微整型,对广大迈入老年的女性而言,实为最残忍的假励志故事——你不为自己变漂亮,就是不爱自己,不爱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爱,社会为何要爱你这个老人?

我们乐见中年女性可以活出更多非典型版本,但并不表示我们必须压迫“自然步向老去”的女性选择。为什么“看起来年轻的老”才争气?为什么“很有活力的老”才是态度?

美其名是爱自己,更多人抗拒面对老的事实,于是调教广大女性一种年老女人的成功范本。

年龄歧视,与对老女人的无爱

年龄歧视广遍在媒体再现与社会,女性资本与年轻貌美挂勾,相较下老后的女性对整个社会是“无性的”、“缺乏魅力”的。我们对女性长者去情欲化的观点也是一种父权支配弱势女性的偏见,性别与年龄的双重压迫使得女性受到更大的伤害。年龄歧视来自男性恐惧“权威”被比自己年长的女性剥夺,《观看的方式》书中提及:

“父权社会中,男性操纵着凝视权力,女性被定位于被凝视的角色,女人的形像是用来讨好男人的,这就意味着,外在的美貌成了衡量女性价值的唯一标准,而美貌却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衰减。同时,年长等于权威,年长的女性会使得男性失去本该拥有的威严和地位。所以说,对‘老女人’的歧视,其实包含着性别歧视与年龄歧视两重含义,而后者又建立在前者之上。”

当抗老成为庞大事业,迈入中老年的女性更辛苦,她们必须回避自己的身体经验,尝试去模仿流行文化下如何老得体面。Simone de Beauvoir 说过,年老女性是一群“存在于我们之中的他者”,她们人数众多,却引不起大家的兴趣,因此,边缘化、歧视及不平等,便是“老女人”社会生活的起点。

若年轻女孩们深感父权社会的压迫,那么年老女性更可能在步入老年时感到疼痛。或许你记得童话刻写年老女人的身体:伛偻变形、滑稽可笑、去性欲化,年老女性的身体被孤立被隔离,整个体制对老去的女性缺乏好意。或许在倡议女性活到老爱自己到老之前,我们该先学会,如何去疼爱一个女人的真实老化。

年轻的女孩们,我们不必讪笑女人的老去,无论她穿着胸罩或是穿着纸尿布,都是一个有完整人格的女人。

老去的女人们,再没有时间处理他人的期望,但愿社会能还给女人们这份自由——让她对身体的皱褶会心一笑、让她垮下的面孔不再焦虑。


Marna Clarke

年长女性的真实困境

一位台湾年长女性的真实生活更可能是这样的:她们被视为市场的淘汰人力,既失去“女性尊严”又丧失“劳动能力”,她们普遍面临长照困境——长期照顾。

长期照顾不仅主要是老年女性“受照顾者”的问题,也是中高龄女性“照顾者”的难题。在行政院“妇女婚育与就业调查报告”中:家中有老人需要照顾的女性主要集中在 50-64 岁,他们平均每天花费 2 小时 8 分钟在照顾老人,花费近 3 小时在照顾小孩及老人以外的“其他家人”。

当家庭重担落在这群女性身上,我们难以说出“你可以老得更有态度”,因为环境并没有提供这种选择。多数的女性长者无法用很“时尚”的方式去爱自己,我们不能一面拍少叫好鼓励女性崇尚年轻、一面塑造你不追逐“爱自己条约”就是失败者的困境。

社会学家 Modanna Meyer 在 Grandmothers at Work: Juggling Families and Jobs 一书中谈母职与社会的关系,针对全球缺乏完善托育系统做批判,内文提及当代美国社会有越来越多“中老年女性”需要担负照顾孙子女的责任与工作。


(图片来源:来源

她们是经济市场上被遗忘的一群,年轻人以为她们老而无用、成为社会负担,但这群女性依然在默默支出无偿的照护劳动。事实上,台湾的阿公阿嬷早一步投入顾孙的行列,她们长期从事密集从事难以被量化与计价的家庭照顾工作。

甚至,台湾看护、打扫工等一类没有劳健保保障的临时性工作都是由中老年女性担纲。国家保障的经济产业已将动能性下降的年长女性逐出市场,在需要经济来源的情况下,她们只能转职做就业条件更差的工作。年轻世代高喊同工同酬、性别平等,她们没有选择余地继续深化母职。

这些女性,她们是那群被排挤出扁平“老的好”价值的女性。

看回全联广告的创新,广告要翻转刻板印象相较体制改革容易,我们希望邀请更多人注目被“视为失败者”的中高龄女性。到底,社会能不能提供她们其他社会参与与价值再造的路径,或者,我们会在反覆重申“老化同时还要美化自己”的单一选择中,彻底剥夺社会多元与弹性的动能。

把时尚与人生诠释诠还给她

把“老的好”的样态还给她们,一面制造“时尚”与“年老”的冲突感同时,要有人去弥补这中间的断层——女性与自己身体的距离、女性与生涯选择的断裂。

女性在迈入对自己的身体外貌更有控制权前,还有不能丢掉的母职包袱,还有社会对年长者的有色眼镜,若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步入下一个阶级——可以“好好爱自己”,亦是另一种难题。

“爱自己”的单一意识形态切割女性的成败,年长者女性要努力的正面积极、保持身体与面容的青春。其实不是她们放弃了时尚,而是时尚放弃了她们,当时尚轻易用年轻标准审核女性,当老站上伸展台时带着全妆掩盖皱纹,我们如何说这个社会正在迈向一个更进步的时代?当她若显露皱纹就意味对人生投降,我们如何说,这些女人真的在过一个她们快乐且认同的老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