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有开疆辟土的勇气,闯过无知的黑暗为梦想而拚命?看郑嘉音如何将“偶”赋予生命,也替自己人生找到意义。

郑嘉音就读北一女时,受法国偶戏团“香堤人偶剧场”吸引,确立了人生追寻的方向;在台大外文系念书期间,开始有计画性学习“与偶相关”的课程。环顾 1999 年的台湾,当时仅有布袋戏、皮影戏等传统偶戏,她与夥伴曾丽真联手创立了当代精致偶戏团“无独有偶工作室剧团”,剧团活跃至今。

因为喜欢游戏,而创建自己的游戏场。郑嘉音在梦想与生存之间,没有太多挣扎,努力向前冲就对了

今年 4 月,无独有偶工作室剧团与波兰罗登市大众剧院合作的现代偶剧《夜莺》,即将在台中国家歌剧院登场。说到偶戏,台湾相较于其他国家,有传统深厚,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布袋戏。但对从年少时期便喜爱当代偶戏的郑嘉音而言,这一路追寻的过程却相当不容易,当代偶戏在台湾没有师傅、没有系统化的训练管道,也没有当代偶剧团让她直接投入学习,全得靠自己摸石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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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食般的自我培育

创作偶戏的起心动念,源于郑嘉音在高中时期看到法国香堤人偶剧场 ( Compagnie Philippe Genty ) 的作品《像方一样的圆》( Round as a Cube ),剧中使用许多不规则的海绵造型,在无语言的表演中,表达喜怒哀乐,在一个个海绵之间创造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郑嘉音笑道:“我竟然因为一群长得像变形虫的海绵,看到感动落泪!”

郑嘉音的父亲是平面美术设计师,擅长做手工艺,从小教她怎么拿美工刀、割东西怎么施力等;又有个热爱表演艺术的母亲。一家人常一起看表演、逛画廊,在充满艺术环境的家庭生活中长大。对郑嘉音来说,艺术生活是她从小至今的延续。

不过,一场香堤人偶剧场的演出,让郑嘉音从艺术参与者,变成梦想创造的艺术创作者。“这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创作”,郑嘉音看了香堤之后,她默默立定志向:或许有一天可以跟他们做同样的工作,可以到世界各地演出。

郑嘉音回溯发现:“可能因为我从小就很讨厌别人硬要教我什么,我喜欢自己探索、寻找答案。有时候我甚至会故意做错,去看为什么这样错?”香堤是没有语言的偶戏演出,让她感觉到得以自由解释的空间,因而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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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一旦成形,就要开始行动。郑嘉音在大学时期找了许多相关课程、工作坊去上课:京韵大鼓、布袋戏、拼布、造纸、服装打版、洋娃娃制作等等,也上了兰陵剧坊的戏剧课程。靠着杂食般的学习,郑嘉音拼凑出自己的偶戏养分。大学 4 年级参与九歌儿童剧团,在那里工作 5 年后,又前往美国康乃迪克大学上偶戏研究所,从制偶、操偶、创作等非常实务的课程中,正式学习了当代偶戏。

一台面包车上山下海的梦

从研究所回国后,在当时的创团夥伴、现任无独有偶行政经理曾丽真的积极推动下,两人一起创立了“无独有偶”。起初,她们憧憬欧洲小剧团2、3个团员开着一台面包车上山下海演出的样貌,也想这样就好,但现在戏剧规模却已远远超越最初的想像。

无独有偶的戏剧制作规模变大,有两个较重要因素。郑嘉音回忆,2006 年,当时的国立中正文化中心艺术总监平珩邀请无独有偶与国家交响乐团 ( NSO ) 跨界合作《火鸟》,那是无独有偶首度挑战的大剧场规模,有了不错的成果后,让无独有偶产生信心,发掘更多的潜力。

另一则是环境使然,郑嘉音认为,尽管偶戏人最喜欢的还是和观众很亲密的小剧场形式,但台湾缺乏小剧场,只得往中大型剧场发展,才能持续营运剧团。然而,为了制作中大型规模的表演,需要更多演员,偶的尺寸需求也较大、较多,正因如此,无形中推进了无独有偶在制偶技术以及人才培育上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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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偶的生命

郑嘉音受德国悬丝偶大师亚伯特 · 罗瑟 ( Albrecht Roser ) 影响至深。因过去的一些基础,郑嘉音对制偶自信满满,但在某次工作坊中,罗瑟却走到她身旁说:“偶不是这样做的,妳要感受手中的偶想要去哪里?”当场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郑嘉音说:“从那一刻起我的想法被翻转了。原本以为我是偶的主人,我要他去哪就去哪。可是老师要我们思考: 这个偶想去哪里,你只是帮助他去完成。”这概念后来成为无独有偶教操偶的系统方法,“我们非常重视偶的生命、生命的唤醒。”郑嘉音说。

无独有偶有着太极一般的标志 ( logo ),恰恰反映偶戏的精髓,以及郑嘉音对偶戏的态度。郑嘉音说:“偶和操偶者是互相依存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 ”,偶被赋予生命,生生不息,不断循环。操偶人和偶之间的能量一直在转换,是近似于太极、阴阳的概念。一个东西永远有一体两面,不是单一绝对的。

而后郑嘉音也发现自己的作品中,有些老庄思维,譬如 2003 年的《小小孩》、2011 年的《剪纸人》。这些作品中都有用语言无法言明的事,“是有点玄学的”,郑嘉音笑说。

以往教导操偶技术性的部分没问题,“但精神性的东西我一直无法突破”,她发现老庄的概念或许可以向新一代操偶者说明:“操偶者”如何退让、如何变通,让偶充满生命;如何“把自己先放掉,让外在的东西去感染你”,她未来也会想尝试从老庄哲学教导操偶。

推广偶戏之路

现在郑嘉音也努力推动当代偶戏的人才培育,开办偶戏学堂、读书会、大师工作坊等等。持续在国高中举办教育场演出、相关课程。此外,制作大型偶剧之前,也招募有兴趣的人才,做进一步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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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推广当代偶戏的路上,却面临不少误解与困境。曾有剧团团长说:“这有什么好学的?偶不是拿起来就会了?”;此外,制作一出偶戏除了一般戏剧表演必备的元素外,制偶、操偶训练都需要慢工细活,演员也几乎都要从头训练,训练人才的成本极高,也无法量产。

“没办法很快或大规模地让大家看到,什么是优质的偶戏。”郑嘉音说。

以宜兰为基地和民众接轨

2013 年无独有偶的发展基地转至宜兰,期待发展为更大规模的偶戏教育平台“利泽 · 国际偶戏艺术村”,这也是无独有偶的一大转捩点。

“在台北做到后来发现,进剧场的永远是同样的一小群人”郑嘉音说,但她希望剧场接近更多人群,不要只在艺术同温层中获得认可。她也从未停止思考:台湾的民众需要什么?“我们现在努力让民众知道,生活需要艺术。”

另一方面,也在学习,怎么让艺术家好好创作的同时,又有机会让和民众接触?从一个单纯的剧团转换为一个推广平台,3 年来无独有偶也还在谨慎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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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过程中也有令人兴奋的事。在宜兰的偌大空间里,由于工厂就在排练场旁边,创作上更有效率。剧团排练过程中,有任何想法,就可以在工厂快速把实验的原型打版出来,到排练场试验;需要修整时,又可以马上回到工厂修整。郑嘉音说:“对创作上的帮助非常大。”因为设有住宿空间,演员抵达宜兰基地的那一刻起,便可以完全专注在排练上。空间的专业、人的专注,让无独有偶在创作及排练上都更上一阶。

十年习得允许失控

郑嘉音回顾无独有偶成立 17 年来,有极大心路历程上的转变。成立前 10 年,好像都在学习如何将西方学来的技巧、技术,运用在偶戏里面。创作时,总希望自己可以掌控全局。

在此之后她开始转变:“我允许有些失控发生,比较敢放。”而后,无独有偶的创作几乎没有前人或其他参考对象可循,都是郑嘉音跟创作者、演员们在排练场上实验得来。她说:“我蛮喜欢这种感觉,实验的结果并非预设,这个方式比较能把我们带向未来。”

第 10 年演出作品《最美的时刻》,当时不仅得到观众的重视和高评价,也翻转了一般对偶戏的概念。里面有暴力和色情的画面,是给成人而非孩童的一出偶剧。“以往我们把偶当作神一样供奉,这出戏需要摔偶、破坏偶,也让我思考,除了传承以外,偶戏的未来可以走去哪里?”

创造不存在

作为台湾第一个当代偶戏剧团,无独有偶可说是完全无中生有。“很幸运,我可以把喜欢的事变成工作,而这份工作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郑嘉音的偶戏专业透过各方各面的学习,一步步拼凑而成完整拼图。

“我喜欢游戏,因此努力工作创立我们的游戏场,让我可以好好游戏。”郑嘉音用青春创建了自己玩耍的平台,如今,他们还伸手拉了更多人一起在里头玩耍。

不少表演艺术工作者经历多年刻苦奋斗后,会感觉撑不下去,但郑嘉音说:“如果确定这是你很想做的事,为了它做一点牺牲不行吗?”

在想做的事和生存下去这之间寻找平衡,永远是个课题,但郑嘉音没有太多挣扎,只有一心向前冲。她意识到自己肩负偶戏前后世代的衔接,希望继续推广偶戏教育,并期望未来无独有偶可以成为亚洲偶戏人的交流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