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开瓶时,一缕口哨轻柔“嘶”声,似有若无,犹如情人耳边细语,法国人称这是“玛丽・安东芮特的叹息”。

朋友邀宴法国料理,点了一瓶香槟酒开场。餐厅侍酒师非常专业,以手掌按握瓶塞缓慢旋转上提却同时留力下压的复杂方式开瓶,软木塞离开瓶口的刹那,清脆?地发出“啵”的一声内敛轻响,侍酒师自己也非常满意这场表演似地笑开了,解释说:“这是少女的轻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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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轻吻”?好鲜活的比喻。询问典出何处?他倒答不出来,只说圈内都这么形容。

餐桌上开香槟的礼仪其实颇有讲究,既要斯文流畅,又不能发出过大音响破坏气氛,但我却是第一次听到“少女轻吻”说法。在法国,香槟开瓶时,软木塞应以近四十五度角离开瓶口,微微发出一缕像是吹口哨的轻柔“嘶”声,似有若无,犹如情人耳边细语,因此有人说是“爱情之叹”(le soupir amoureux),更多人喜欢称为“玛丽・安东芮特的叹息”(le soupir de Marie-Antoinette)。

玛丽・安东芮特即法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玛丽皇后,原名Maria Antonia Josepha Johanna von Habsbourg-Lorraine,是出生在奥地利霍布斯堡皇宫中的公主,年仅十四岁就政治联姻嫁给十六岁的法国皇太子,1774年皇太子登基成为路易十六,玛丽・安东芮特因此成为皇后,绝大部分人生都在深宫内院度过。1789年法国大革命之后,路易十六夫妇双双以“叛国罪”被送上断头台,路易王朝结束,共和开启。许多文学作品都以玛丽皇后的传奇为主题,最近比较知名的一部是2002年获法国费米娜(Prix Femina)文学奖的小说《再见吾后》(Les adieux a la reine),2012年拍成电影,台湾上映时中译片名为“情欲凡尔赛”。

相传玛丽皇后1793年十月十六日被送上断头台时,仍不失镇静优雅。画家大卫(Jacques-Louis David)曾画下一幅玛丽皇后死刑前在马车上游街示众的着名素描,画中的她虽身穿囚衣,但腰杆挺直、双眸低垂、下巴微抬,在最糟糕的时刻,却仍保持高贵的模样。

抵达现今名为“协和广场”的革命刑场后,玛丽皇后无须搀扶自己走上断头台,一阵混乱中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皇后仍保有礼貌地转头致歉:“请原谅我,先生,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Excusez-moi, Monsieur, je ne l'ai point fait exprès.)——深爱香槟的玛丽・安东芮特在断头刀铡落下那一刹那,是否曾发出叹息?没有人知道。

大革命之后,贵族在法国似乎式微了,但某些风范与影响却隐而不显地流传下来,例如玛丽皇后的淡出身影,就给我们一种有距离感的认同:即使无可奈何也要保持尊严与从容,即使所有的人都觉得没有必要了,还是坚持礼仪与教养的,凄美。

因为这个天地之间再无可追索的凄美,所以当我们轻巧地开启香槟,如果能仅仅发出如“玛丽・安东芮特叹息”一般、恍惚而朦胧的低吟,庶几碰触到餐桌礼仪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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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少女轻吻”到“玛丽皇后的叹息”,从法国香槟酒想像重温法国历史,未必是葡萄酒功力的提升,却是另一重尚未被开发见知的文化境界。

摘选自《味什么集》中〈五味之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