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进作者 Dino Yang 的重磅短篇首篇,搭配自绘图片,替你抒情且耐心地说一说生命故事,改编自真人真事,一个童养媳在旧时代的性别小革命,那是她的外婆,有诸多旧时代礼节的无奈,她用自己的姿态熬了过来。


图片:Dino

2016年11月28日,人在青岛东路上,细听焦安溥在同性婚姻法制化公听会谈婚姻的演变。气温有些低,周边不相识的相视微笑,很有默契的暖了场子。

当“童养媳”一词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那一刻,脑中哼起张宇的〈四百龙银〉。

1926年,一位十岁的女孩被卖到同乡里颇具名望的大户人家。时代变迁,对她,不只是八股作文里常见的开头,是“少爷”的正室因病骤逝后,她成为战乱时期传宗接代的下一棒,以“妻子”身份生活的开端。

这个开端名为婚姻

婚姻在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她面前所标记的关键字是:#为了弟弟的将来、#交易、#战乱逃亡、#反覆的流产与生产、#从没做过月子的女工。

辗转流连至台北公馆一带后,总算是寻得了落脚处,却也因经济困顿不得不送走自己的一儿一女。难以反抗命运的她心底打定主意要做个与她亲生母亲不同的母亲,较晚出生的那两个,不分性别全都寄养他人,不收分毫。

那个发起一场小革命的她,是我的外婆。

她告诉自己:“尽管穷到养不起孩子,也不能把他们当作赚钱的工具。”于是她选了两户她信任的人家,不轻女不重男的安顿好至今我们素昧平生的阿姨和小舅。

记忆中,少了两个亲人的过年团圆饭,做起一道道功夫菜的外婆身手如行云流水,完全不输电影《饮食男女》的大厨。我们瞎起哄着年轻的她穿起旗袍身段绝美,外婆总是老样子地眯起眼睛、露出腼腆的笑容,又悄悄转身溜进厨房亲手炒盘她最拿手的古田*家乡口味的年糕。

几杯啤酒混着烈酒下肚后,长辈们三番两次提起她另一对子女。她的答案始终如一:“我担心会打扰到他们现在的生活,也不知道他们见了我是什么滋味,别再联络了。”这个话题又一次在外婆的坚持下草草了结。因为餐桌旁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最能同理他们的那个“女儿”,就是外婆了。

晚年,住进公寓的她,时常和邻居聊起自己能生活在这般舒适的社区里实在幸福得令人难以置信。

俄国文豪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一书里写道:“幸福的家庭全都相似,但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们这些“知识份子”读熟了便误以为是属于自己的真理。

亲密友人某次问起幸福的定义,我答了:“生命种种的迎头打击,分散到足以应付就称得上幸福了”时,曾脱口说出恐惧于我的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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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见到的反而是人性最光明的一面,不识字的外婆仅仅以她活着的姿态,教会我无惧于无常、提醒我人生的难得,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幸福的家庭未必相似,扭转不幸的契机却可能来自一位大时代女性发起的小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