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设计师黄綉銮一位爱做衫的制衣职人,年轻刚踏入设计制衣圈时刚好搭上台湾纺织业兴起,跟着师傅学不到三年就自己出师。他追求做出一件好衣服,自己也会想穿的衣服,其余过多的名声,他并不多想。直到某天在西门町遇见同样对服饰设计有想法的陈上熏。陈上熏认为黄綉銮的才华必须要世人看见,便鼓励他参赛,最终获得“台北好时尚”时装设计新锐大赏。

“穿衫要有自己的型”,这是 62 岁的黄綉銮奉行的座右铭。去年甫获“台北好时尚”时装设计新锐大赏的黄大姊,拥有几十年打版师资历,一辈子做衣服,从未想过能得奖。她的设计灌注了她那虔诚良善的灵魂,简单却不平凡,难掩浑然天成的光彩。

抓高的黑短发,额际一撮银白,一袭黑衣的綉銮大姊一眼便让人感受到不输 Vivienne Westwood 的时尚气场。问大姊怎么会开始学设计?害羞的她沉默了一会,才用台语回答,“我就爱水啊!我老父说做衫艰苦,要继续读书升学,我没去考试,偷跑去学做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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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的黑猫小姐

 1950 年代出生的大姊,正值台湾纺织业逐步兴起的时期。当时街头巷尾出现许多“订制店”,时髦男女流行翻阅杂志流行款式,再跟师傅量身订做。请人做不便宜,爱漂亮的大姊动念干脆自己学,从云林跑去彰化当学徒。她跟在老师傅身边学做西装、旗袍,订单多时经常得做到半夜,“有很多人去学,一个问一个,师傅不一定会教你,有时要自己偷看。”天资聪颖的大姊瞄着瞄着三年不到便学成“出师”,各种男女时装都难不倒她。她从没买过成衣,衣柜里挂满五颜六色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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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的大姊活脱是江湖人称“黑猫姐仔”的摩登女子,什么红唇迷你裙根本不够看,“我吃完饭在骑楼走,一边看橱窗,警察摩托车停在旁边,说我穿这衣服很怪,叫我身分证拿出来。我那天整套穿绿色,画烟熏妆,还贴亮片。”

保守社会风气下,走在潮流尖端的大姊更显得与众不同,“我同事都没化妆,只有我,九点上班,七点起来化妆,画到每天迟到,老板都在笑。以前我穿长洋装,里面再穿大喇叭裤,人家一直在笑我。老父也说,你那个时髦衣服在台北穿就好,回乡下不要穿。不过随他们怎么想,我还是爱穿就穿,穿衫就是要有自己的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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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背后的灵魂人物

1970 年代,台湾成衣外销产业朝气蓬勃,与香港、义大利、韩国并列世界四大纺织品出口国。随着国民所得增加,民众消费水准提高,较具规模的成衣厂开始自行推出女装品牌,设立门市销售或进百货公司设柜;二十出头的綉銮大姊,便在此环境下进入国产女装公司工作。

起初大姊负责打版兼设计,公司请来专科毕业的设计师后便专职打版。个性单纯的她不愿强出头,没人看见自己的设计也无妨,“有时他图画得怪怪的,我会直接改掉,不然做不出来。以前新闻媒体来公司采访,说新衣服设计得很美,那时流行小碎花跟荷叶边,那很难做。朋友说要是我在现场就红了。我说不用啦,衣服好就好。我从来不跟人家说我会设计,说了人家会质问:你又没读实践、又不会画图,真的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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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确实不识字,也不懂画图,但只要给她尺、剪刀、人台,她就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衣服,“曾经有人给我一匹布,叫我设计一件裙子拿去卖,结果我做好拿出来,他们说是要卖给谁?没人敢穿。”那是一件不规则裙摆的透明纱裙、没有内里、只附了件短裤;正是时下年轻女孩街头随处可见的穿着,只能叹大姊走得太前面。

二十年前,当温庆珠等本土设计师创立品牌打响名号之际,綉銮大姊就像遁世的江湖高手,默默隐身在这股浪潮下,只是专注打版,全心全意做好每件交付到她手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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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和徒弟大伟的合照。位于西门町的 Rechic Design + Clothing Gallery 正贩售大姊最新的作品)

逐梦永不嫌晚

时移境转,台湾纺织业的灿烂时光已近迟暮。 1987 到 1996 年间,台湾成衣外销产值从 1704 亿急遽衰退到 714 亿;以往着重代工模仿、未及时培养设计研发能力的国产时装产业,也在 2003 年后逐步被国外进口服饰取代。像綉銮大姊这样一身武艺的国宝级人物,逐渐失去了舞台,长年积累的眼疾更让她打算退休。

但人生总是峰回路转。爱逛街的大姊几次戴着口罩走进西门町 Rechic Design + Clothing Gallery,翻翻衣服就离开的神秘行径引起老板陈上熏注意。攀谈之后,他慧眼识英雄地邀请大姊加入他创立的 Be Homme ,一个以 workshop 概念集结不同领域追梦者的年轻设计师品牌;大姊也因此结识了在杂志社工作、对设计怀抱热情的年轻小夥子大伟,并收他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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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都是设计师站在舞台享受灯光掌声,像大姊这样的灵魂人物也应该被看见,”陈上熏和大伟决定帮她报名 2015 年“台北好时尚”时装设计新锐大赛。他们帮大姊设定“解构”主题,大姊联想到小时看父亲在田里穿蓑衣的模样,创作出一套层叠披挂令人玩味的立裁衣服。颁奖典礼上,大姊和其他二、三十岁年轻人一字排开,从市长手中接过这辈子第一个奖座。

简单创造无限

非正统科班身分,反而让大姊的设计充满无限可能,拥有一种突破藩篱的大器。陈上熏解释大姊的新系列,“她今年的设计理念是倒装,拆开衣服的结构重新拼贴,突破领子、袖子、衣身理所当然的规范。还有像这件大衣发想自手术衣,追求不对称的平衡感,细节非常有趣,正穿,反穿,穿好再绑,绑好再穿都行,不需要被常识束缚。

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我们想做的是不分季节、不分性别、年龄限制,无国界也无年代的穿着。设计不该只是纸上谈兵,或迎合市场,而是回归根本建立个人的穿衣美感与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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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徒弟大伟眼中,大姊更是神奇的人物,“她就像人体扫描机,眼睛一看就知道尺寸。不用画图,只要跟她讲想怎么做就有办法做出来。有一次她做了一件金色的衣服,过两天我就在 YouTube 看到蕾哈娜在巴西里约演唱会,穿了颜色跟细节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真的很扯!”

大姊至今没谈过恋爱,也没有结婚,过着家里没电视,只用 2G 手机的简单日子。平时休闲娱乐就是逛街看橱窗,偶尔买朵鲜花回家,跟它说说话。问她都跟花说些什么?她笑答,“说我爱你啊!你长得很漂亮,谢谢你让我欣赏。”好奇她独特的设计灵感究竟从何而来?她神祕又真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要多念佛号,自然会有感应,会知道剪刀要怎么下去。”或许就是要如此纯净的灵魂,才能拥有这种近乎神启的预感与天分。

名里的“綉”字彷佛命中注定,大姊一甲子的人生见证了台湾纺织业的繁荣与没落,她的灵魂毫无保留地灌注在做衣服上。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设计的衣服有一天会摆在西门町涂鸦遍地的美国街店面里贩售。别无所求的她如今唯有一个心念,“有人买我做的衣服,穿了喜欢,有自己的风格,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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