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女人迷驻站作者微弋带来的【那些年|那场戏】连载单元,这期为你带来他与世界经济论坛 WEF 的亲密接触。透过林克雷特 Linklater 的声音训练,邀请 WEF 组织的领导者们重新找回对小我的重视,与自己身体的亲密关系。让你身体传达的声音,成为你强而有力的表达工具。一起跟着微弋走入 WEF 的实况现场!

【弋语】今年在纽约的一个小小的演出,让我重新定义了身为演员的价值。当初想成为演员是因为浪漫,是因为对表演憧憬的蒙懂想像而一栽下去这条不归路;十数年过后,座落于纽约市这个繁忙浑沌的城市,我带着微笑,沏一杯夏日水果茶,打出这篇文章与你分享,现在的我,身为演员的骄傲及使命。

因缘际会

因为自己正于成为林克雷特(Linklater Voice Technique)声音系统的正式教师的训练之中,必须尽力出席所有 Linklater 的课程。而今年夏天,Linklater 本人在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的声音工作坊,自然变成我必参与的工作之一。又加上我有幸受 Andrea Haring(哥大表演所声音课程教授)的邀请,出演为 WEF 特别准备的秀。于是今年七月,成了我与 WEF 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什么是 WEF?

World Economic Forum 世界经济论坛,简称 WEF。中心位于日内瓦,是一个已经成立超过40年的国际组织。

此论坛的成员,均是世界着名的商业机构、大型公司、非营利事业慈善机构等的领袖、董事长、或创办人。这些菁英每年齐聚多次,聚会中常透过不同的活动、练习、论坛、跟交流,为他们一心欲帮助或改变的议题,找到更好的方法改善,更完善的计画执行;或透过不同的媒介、专业,找到不同的支持者跟赞助者。这些人,是真的在做大事,改变世界:他成立的公司可能再找出如何将干净的水带到非洲缺水国家;她在马来西亚的组织正如火如荼地在泰国建立避难所,并从妓女窟里拯救被非法贩卖的少女;比利时的某董事长与北欧政府合作关系中强调的地球暖化应变⋯⋯所有人带着自身的专业专长以及醒目的履历背景至 WEF 的年度聚会,期待激发出更多能真正改变世界的方法。

此机构代表的不是商业,不是政策政府,而是真正国际化的核心意义:使用‘人’的力量,以及不同的文化经济背景,去真正成就强大的改变。第一次听见 WEF 时,我瞬觉渺小。我终其一生至今在做的事情,都是小我,都围绕着自己这个小型宇宙旋转。我唯一的野心,是能让这个小世界变大一点。而 WEF 的成员们,却用着小我的力量,无私地并实际的创造大我的成就。我在干嘛?当时心里自问,有些羞愧。

WEF 旗下有许多计画跟组织,其中之一称为 World Economic Forum Global Leadership Fellows Program:世界经济论坛国际菁英领导人计画。这个计画为期三年,每一期从超过六千份报名表中选出约三十位各大事业的佼佼者,或即将成为领袖的年轻人们,参与每年为期一个星期到三个星期不等的‘回到校园’活动。 而每年七月为期一星期的工作坊,便在哥大艺术学院上演。

哥大艺术学院院长 Carol Becker 与 WEF 的计画创办人Gilbert Probst 共同计画了一连串的活动,让这些年轻领导们整个星期沈浸在艺术,剧场,跟身体思考练习中。

WHY?为什么?

许多时候这些大组织的头头们,不是整天坐在办公室,就是镇日走遍世界寻找解决方案、找钱、找人。繁忙的生活加上无止尽的用脑,这些用心应战各种困难的菁英们,与他们自身的身体以及声音几乎均是不相连的。

或着,该说‘感觉’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不是那样的重要。因为不停地在向外帮助大我,很多时候,我们选择忽略小我。或,有时候,忘记了自己跟整个身体紧密的关系。

听起来很抽象?

简而言之,此工作坊的最终目的,是希望透过艺术、对自我声音的探寻、以及表演即兴课的参与等;找到那自己与自己欲改变的世界的私密连结。如此一来,你在向一群对环保议题默不关心的资本家 Pitch(向投资者介绍自己计画的重要会谈,用各种资讯、不同方式说服投资者拿钱支持),说服他们花年度预算的两百万或两千万投资绿能产品或捐助环保机构时,谈话的内容不只是你练习了一百遍的生硬演讲;而是你,在向他人表示这份你坚决相信的理念跟议题——这些声音来自于你,与你相关。它能透过你与你经验的连结,你私人情感的加强,以及透过你身体传达的声音,成为更强力的表达工具,进而增加你成功的机率。

WORKSHOP 工作坊


WEF 学员每天密密麻麻的工作坊行程。

工作坊是由 Kristin Linklater, Andrea Haring, Ken Cheeseman, 以及 Brent Blair 共同教授。内容包括声音训练:Voice in Mind and Body (从身体与心灵中找到自己的声音);Speak the speech: Getting Connected(演你的讲:与说的话连结);Communication and Community(沟通与社区连结),An Improvised Life-The Power of Not Knowing(即兴生活:未知的力量)。

我从第一天开始跟着 Kristin 上课,从旁纪录。一开始时,很多学员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有些人不情愿地跟着做一些看起来很蠢的练习,有时甚至干脆不做,站在一旁看着。练习结束后老师问大家的感受,意见;那些有抗拒心的学员们会很直接地说“我完全没有感觉”或是“不觉得这些练习对我有什么用”。头几天一样的状况一直出现,我在台下看着便觉沮丧。我自己是 Linklater 声音系统出身的人,知道这门课对我人生的影响有多大。

而 Kristin 是世界级的声音权威,教过的名人讲出来是会让你漏尿的大牌——眼看着这些不曾接触过艺术或表演的人让这珍贵的学习机会流逝,我很是替他们心急。

我向 Andrea 以及 Kristin 提出这份担心,并花了一些时间讨论。他们当然能感觉得出某些人的不耐烦跟抗拒性,但他们告诉我:“你要了解这些人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什么‘感觉’、‘情绪’等种种字眼是不常在他们的工作环境出现的。这些人要处理的事通常不容许他们表现自己的感觉,加上他们总是处在极大的压力状态下——很多人是从处理国际危机、地球暖化会议、或情状严重的国际案例中抽身一星期来上课的;他们的脑子里有太多让他们觉得更重要的事情在烦扰着他。或如工程师、机械员的脑子里总占满数字跟程式,我们突然要他们放下那些实际的操作议题,告诉他们面对自己,认真感受自身的情绪跟声音——其实是一种非常困难的要求。”

这样的练习,这样与自己工作的方法,这种花所有的精力向内探索的练习,需要的是时间。而现代社会的变迁速度,造成很多时候我们若不能马上看见成效,就立即质疑起其用途。经过老师的解释,我瞭解也较能从学员的角度去思考,其实课程中给出的大量资讯,对平常人来说是很容易脑袋超载的。身为老师,也需要给学员同等的耐心。期望假以时日,他们能逐渐感受到课程对生理以及心灵的巨大影响。

重头戏登场

Global Voices:Global Views


简洁的节目单

在工作坊的第三个晚上,一群由哥大表演所毕业(或在学)的演员,向工作坊的参与者呈现了四出具国际议题主旨的戏码:

Chinglish(中式英文):美国人丹尼尔飞至中国贵阳,欲与当地政府商谈招牌制作的重大投资;他找来当地的英国教授彼得当介绍人以及翻译。在协商以及沟通的过程中,丹尼尔渐渐看见中国文化,语言,政治,以及商业中复杂的背景以及游戏。

Invasion!(入侵者!):整个戏的轴心围绕着一个神奇的阿拉伯名 Abulkasem。戏中充满着对这个名字的笑话、玩弄、景仰、误会、审问、解剖⋯⋯作者用让观众笑到流泪的语言,情节,以及笑话; 在我们笑到无法自拔之时,急转直下,逼迫我们直视严肃的种族歧视议题,以及直击西方对中东人毫无根据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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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ldren of Killer(杀人犯的小孩):卢安达种族大屠杀之后,社会、政府、经济渐渐趋稳。许多胡图族中带领屠杀的军人,参与者等等纷纷入狱。十五年后,我们看见两种族的孩子混杂着在同一间学校中就读,许多孩子因他们的父亲还在狱中,而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而这些孩子的复杂情绪牵扯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也不停指出两族之间接下来如何和平相处的问题。

Damage(伤害):一位摩洛哥士兵前往刚果战争前线,因此失去了他的双腿、而他的家庭因此分裂破碎⋯⋯一出质疑财政和战争的情感代价的戏。

我们从这四出戏中各选20分钟左右的内容演出,并在演出后举办 Q&A 问答座谈会。因为演员们都是哥大表演所背景出身的演员,都经过林克雷特声音训练的洗礼;所以演出中学员们能清楚窥见演员如何运用这门声音系统,实际实践于演出之中。再加上各出戏讨论的内容都非常国际性、并非小情小爱的罗曼史,而是 WEF 中许多成员关心的深刻主题,令他们感同身受,或深觉这些故事与他们关心的世界极度贴近;整个演出对这群观众的深远影响远超乎我们的想像。


全体演员与 Linklater 以及 Andrea Haring 合影。

表演后的问答异常热烈。

许多人对演员如何将剧本上的字变成最后表演的结果充满了好奇;也对我们在处理此些复杂的主题的戏,及某些戏中一来一往的庞大会议内容被呈现的极度真实等等⋯⋯的能力敬佩不已。一位学员发问:‘这星期我们上许多表演以及声音课(当然远不及你们的程度,哈哈),尤其是林克雷特声音系统的训练。我知道我们接触的只是皮毛,而台上的演员都接受了扎实的声音训练。可以请你们说说你们是如何将学到的林克雷特用在实际表演的操作上面的呢?’

同台演出的 Casey 回答:“林克雷特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核心基础。它有点像芭蕾,是所有演员声音发展的源头。我们花了三年的时间‘重整’,意指这三年的训练重点在重新向自己的身体以及意志力下指令,把对自己没有帮助的声音习惯改掉。譬如说该大声说话时不使用无关紧要的肌肉硬逼,而是专注在情绪,声量的背后,自己的主要标的是什么?像我在杀人犯的小孩那出戏中,因为谈论到我从未曾谋面的父亲,我必须达到最高沮丧点,甚或痛哭出声。如果是旧时的我,我会用很多腹部的肌肉,颈部跟手的大量舞动去‘推’那个情绪。”

“但因为这声音训练的基础,提醒了我声音‘大小’不该是演员去试图控制的。我要理解并且找寻的反而是相反的力量——我的角色并不想哭。他是一位 15 岁的男生,在自己死党面前绝不可能轻易掉泪。但因为另一个男生的挑衅让他觉得自己被冤枉,自己的父亲被污辱跟诬陷⋯⋯这些在他人面前难看的表征,让他没有办法在控制自己本来就比较冲动的脾气,而在讲这段独白的过程中,他逐渐的自我揭露对为父爱的那份渴望——这个新的发现更不是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能第一时间掌握然后掩饰的。重重情绪的加持下,自然他就爆发了。”

“林克雷特的训练,像是一个提醒器。声音不单纯只是从喉咙声带摩擦发出的声响。它是由身体底部,与各个有机器官相连接的神经与大脑沟通之后,强烈想要向外界表达自己欲望或思想的一种‘目的’。他是全身性的,不是能与其他部位分开的‘个体’。Casey的经验谈,是将林克雷特内化后,运用其呼吸练习,以及图像练习与文本相连结之后,再有意识地以演员姿态替角色做了情绪的选择。简而言之,我们不再把声音与目标分开谈论。他们是相同的,有机的,并能在演员排练时共同试验的技巧之一。我们不再用‘这里大声一点,那里激动一点,这里尖锐一点’等等与当下情况毫无关系的字眼来试图达成结果。现在,声音对我来说,是‘沟通的乐器’,不是‘漂亮的声响’。”


Linklater 林克雷特教授声音课程。

变化

我看着台下的观众因为问答,因为我们的答案满意,或因此更牵动了他们大量的好奇心:脸上渐渐显出兴奋的光辉。那些早上还无精打采,对课程充满疑惑的学员;逐渐变成那些因为台上演员跟自己正在学习的课程有直接关联而开始回想自己已经学到的东西。他们开始往内寻找任何能用于今晚的表演之中的已学过的练习。终于,那些看似与他们毫不相关的知识,开始在他们体内起了化学作用。

他们的问题越来越细节,越来越技术。我们也因为他们能问出相当专业的问题开心不已。我被问到,身为一个国际学生的难处以及如何“生存下来”( WEF 里有超过一半的学员是外国人,他们常在职场沟通跟会议上因为语言文化而遇到难以说服他人的瓶颈);我细细的举出这些年遇到的一些大难题,语言以及陌生文化对我的冲击。台下许多人微笑着冲着我点头,脸上浮出一种‘我知道那种感觉’的认同感。但最后,我很感恩的说:

“但就是因为这份艰苦的挑战,我学到‘绝不将任何我随手可得的事物当作理所当然。’即便只是一个字、一件物品、一句话、一次引经据典;我都把它当做第一次的陌生,第一次的尊敬,第一次的小心翼翼。因此,文本于我而言产生了全新的意义。我,永远不会变成那个轻挑对待文字的演员。对我来说,这是身为演员所能得到的最好礼物。”

我们问答越演越烈,以至于超过时间,最后一位学员举手: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问题,所以我要把所有人还想继续问的问题变成一句话丢给你们:你们愿意到隔壁的酒吧跟我们喝一杯酒,好让我们把问题问完吗?”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我们演员热烈的点着头,互看彼此,脸上充满不可置信的惊喜。

“哇,他们真的接收到我们想传达的讯息了。”我心想。

演员透过各种不同的技巧、工作方式,想尽办法将作者的故事真实地呈现在观众眼前。有时候内容复杂、生硬、或过于严肃;我们就更要勤做功课,了解每一句台词的内容,再不停尝试不同的动机、声量、态度、形式,最后找出能最和观众作连结的方式;把故事讲好,并希望他们能因为我们说的故事,了解作者传达的讯息。而那个当下,我们真切感受到观众与表演者的在演出中无声沟通的成功。

散场后大夥拍照,收拾剧场,互相介绍认识⋯⋯缓慢的但愉快地,我们一席人浩浩荡荡往酒吧移动。夜渐深,但热络的连结在那个美好的夜晚愈渐加温。


我与另外两位演员的合影。我们都是国际学生背景,互相扶持,特别留影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