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事专题】持续连载,本周晚上固定六点与你相见!我们谈小妈妈的处境,谈女人想当妈不想生的可能,也谈女人怀胎的名词库。这周延续上周的代理孕母讨论,从正反方立场寻觅蛛丝马迹,或许当生育不再必然与婚家挂勾,在科技的辅助之下,我们能想像机器母亲/父亲的未来?

上一篇我们重返橘子红了的历史背景,回望现在争取代理孕母制度合法/不合法的长年争执,而我们慢下脚步,思索代理孕母的三个关键问题:如何看待孕母身体的“商品化”、代理孕母与使用服务者的权力关系,最后是“生育自由”与母亲角色“多元化”的未来存不存在。

女人初经来潮的那一刻,像接下世界奋力抛下的隐喻,你的子宫苏醒,生育功能成熟,未来你是生还不生?你若要生是为了满足家族,还是讨好自己?生的能力确实在妳身上,可父权社会抛掷更灼热的生与不生目光,一直都是。

或许,在三个关键问题选边站之前,我们该问自己一个更大的意识型态问题:代理孕母的出现究竟挑衅了父权,还是助长了父权?

让我们就从两端的观点一起拆解这个问题。

挑衅父权的代理孕母?生就是生,没有附带意义

想到代理孕母,我经常想到《疯狂麦斯》里的种母们。

一片干渴荒漠里,只有她们着一身轻盈白衫,她们不会成为战争男孩,不会成为移动血袋,未受辐射侵害的女体让她们有了生育“价值”,能产下更多健康婴孩,不死老乔保了她们性命。她们因为能生,所以不会死,她们知道身体即是她们比枪炮更强大的武器。

同场加映:性别观察:卫福部“黄金怀孕期”说,女人的肚皮要回应多少社会期待?

对代理孕母而言,感觉是近似的。生育就只是生育,没有其他附加意义,或许合约签定,或许不用银货两讫,总之不再与相爱、婚家、母爱有必然连结。

我之所以生,不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是你老婆,我生只是因为我可以。

当生“只是”生,不是为母天职,我听见父权赖以维生的异性恋规范运行机制被轻轻敲碎,代理孕母之所以让人焦虑,是因为它挑战了“女性生育自然本源”的父权初始设定。

推荐阅读:当母亲是选择,而不是义务:不想生小孩的女人不用对社会解释

女性的自主身体工具化与商品化,从另一个层次来看,也能抵抗女性生育只为父权传宗接代服务的印象。生育可以是劳动工作,可以是生财管道,可以毫无意义,藉由更开阔想像的生,冲撞父权与生育的魂结。

这样的诠释在当代依然显得遥远,最可能面对的质疑点就在“代理”二字,孕母们仍然只是“代理”其余不能生、生不出或不愿生的母亲或同志伴侣。到头来,多数渴望代理孕母服务的家庭,仍为传宗交代的责任所累,只是生育的压力改由孕母背负,轻松不得。

同场加映:西班牙《同志婴儿潮》:成为母亲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而目前国际最大的代理孕母市场在印度,当地的孕母不是因“自我培力”之故,而是因为贫穷挤迫,走上这条最快速的道路。

助长父权的代理孕母?不再三合一的母职

如果我们回望欧美的女性主义进程,会发现性和生殖议题,在六零年代末走入女性主义的论战中心。

1960 年,世界上第一款避孕药 Enovid 刚获批准上市,女人始能抛开“怀孕”顾虑,以享受为由发生性关系,1973 年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宣告女性有权在怀孕首阶段选择是否妊娠,女性始握有更多生育控制的权利,连带推了一把后续的性解放运动,高喊女人的身体与情欲该是自己的。

推荐阅读:女性主义坏教欲:第三波女性主义的情欲书写

回到台湾,2016 年初,妇女团体以“代理孕母”等同将女性子宫商品化、阶级化、交易化,压迫经济困难的弱势女性身体,并且无法解决孕母怀胎十月的生产风险为由,认定代理孕母在台湾环境下,并不适合开放,同时鼓励“领养”作为组织家庭的方式。

直至今日,女人有堕胎权已取得较普遍的共识,而来到代理孕母议题上却变得复杂。不少女性主义者对人工介入“自然”生产的过程感到焦虑,同时也在意子宫的物化与机械化,并且认定孕母在“人工生育”生产线上,一定是受迫害的客体。

或许女性主义者的群体焦虑,恰巧也是因为人工生殖科技解构了母职,让原先被视为“自然”的生产过程彰显了其“不自然性”,让被视为“自然”的女体彰显其工具化与碎裂化。

生养育三合一的母职说到头来,本就是“不自然的”,人工生殖科技只是让这样的不自然性昭然若揭。若是以这样的角度观看,代理孕母并非服膺父权,反而揭开了父权的荒谬性。

代理孕母代替的是谁的母职?机器母亲/父亲的未来

代理孕母的英文是 Surrogate mother,代理孕母,代理的是使用服务者的母职吗?又或者,我们能不能进一步地激进解读为,“代理孕母以科技的方式,代理了父权社会对单一母亲的压迫?”

激进女性主义者 Shulamith Firestone 早在七零年代,就提出人工子宫的解套方案,希望将女人从生殖任务中解放出来,将生产及育儿角色,平均分担到男人与女人身上,甚至机械身上,将生育的重量由单一性别转移至社会共同分摊。

在当代视角之下,或许这不失为一个可能的选项。撇除了压迫他人身体的可能假设,如果我们能开始想像一个机器母亲/父亲,会不会解决始终无法对等的身体讨论?会不会让“自然”不再成为亲缘的预先设定?

世界是另一个巨大的羊水,对于机器母亲/父亲的未来,我没有确切答案,但或许,我们可以开始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