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朴赞郁《下女的诱惑》,用阴性视角直视女性身体与心理的欲望。那些操控压迫女人的男人的手,终究把女性推向一条归位之路。男人的粗野暴力里,有女人纤细的疼痛。在一幕幕血泊中,我们共感这条复原之路的伤口。

她是伎俩拙劣而故作聪明的贼、也是圆滑善良的下女,她是淑姬,伪身进入大宅门、翻开书香背后的人性,淑姬一手剖开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春梦。

她是不问世事又深入红尘的书生、也是高深莫测的小姐,她是秀子,活至成人没踏出一步偌大豪宅,秀子纯真双眼尽头,是深长的密林通往阴道。

《下女的诱惑》有丝缎滑过肌肤的敏感而舒服,有撕开丝绸的灿烂爆裂,我不说它是谁的爱情故事,相爱也只是生存的阴谋。

假面伯爵在女人高潮里的无用

故事是从算计开始的,也是从算计结束的,假面伯爵是骗子还是浪子,他不谈爱,只要钱。潜伏在两个女人间,用一根烟蒙蔽理性五感,他自认高明,世上除了秀子一人,所有女人都会崇拜他的阴茎。我们笑话着那男人不禁哀伤,他听着春书里的习癖,秀子的唇形勾勒出一个致命性爱场景,不能温柔的人,就在窒息与疼痛里意淫。

假面伯爵一直以“虚假”身份穿梭在故事间,他唯一坦露真实欲望的时刻也是赴死的时候。原来大声宣称不爱美人的他最后还是拜倒在秀子裙下,最有趣的是其中权利关系的翻转,原来男人布局的战略被女人的声色扰乱,女人就算无意诱惑,男人也要犯罪。

当许多人说朴赞郁把挑逗场面拍成男性凝视,我却觉得这是一部更阴性视角的片,谁说女性的情欲就是纤细唯美?女人的欲望也有生猛力道,我是从假面伯爵听着秀子说书时狰狞表情里知道的。以为是男人在摆布女人、让女人服侍他们,可是没有女人的声音与表情,这些男人如何高潮?

秀子与假面伯爵假结婚的新婚之夜,更是女人情欲胜利的表征。秀子不需男人才能落红,这道象征无知境界的处女膜,女人能自己破除,于是她饱满高涨的欲望一如满月勾引潮汐,她为自己声声不息。(同场加映:为自己高潮,就看脸红红

下女与小姐:对爱的渴望无关身份

下女接受假面伯爵的委托来到这阴森富丽的房子,他们打算进行一场偷天换日的掠夺。淑姬粗糙被世态烘干的手轻触那些太过贵重的珠宝,她的脚步就轻盈了;淑姬看秀子越看越笨,她想像长者去疼被断翅的惊弓之鸟;她磨着小姐长坏的牙时,还有什么比那雾气蒸腾里的柔软胸脯让人痴醉,牙与人的棱角在一来一往间都被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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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子阴郁像鬼,她披着白纱就佯装成精灵,笼牢般的大宅深锁着她孱弱女体,姨母发疯的身影挂在樱花树上的凄美她一直记得,谁待在那变形诡异的地下室里能不发狂。秀子穿戴手套像仪式又像屏蔽,不能让手心手背被裸视、不要被看穿。她这双手轻巧为淑姬穿上华服,又一颗颗顺着背脊肌肤的纹理解开扣子,像在耳际呼一口酥麻的气,那穿上再褪去的变装过程,捏造出两人间虚拟的身份、真实的关系。

下女与小姐,看似一高一低,可是脱下衣服褪去面具,人都是软弱的。再会算计的小姐都会在转身后流下眼泪,野心蓬勃的下女也为小姐的眼泪弃守城池。

秀子与淑姬间的凝视,从尔虞我诈的抗衡来到看穿。下女与小姐间的镜像互映上演一场宝冢华丽的演出,以“装扮互换身份”打破资本堡垒、利用“男性斗争”疏通女性生存空间。《下女的诱惑》韩文片名为小姐之意,英文意为女仆,导演的居心剖测挺有意思,故事里真有主仆之分?或者是什么催化了经济巩固的阶级,让人平起平坐。(延伸阅读:女性主义坏教欲:第三波女性主义的情欲书写

父权大宅深锁的鬼:爱不真善美,爱就是欲望

姨父是这只鬼的主,地下室是他们的秘密藏穴,姨父鞭打小小年纪的秀子,披着最多藏书富豪的文人雅士之名,关起门姨父是只能用耳朵眼睛高潮的兽。他总一边书写、一边舔着沾染墨汁的手指,他满腔墨黑,像攀在裸女上的章鱼张牙舞爪。《章鱼与海女图》是日本浮世绘,章鱼吸允、扰动,女子痛苦而悲伤,却又止不住颤抖,那是姨父幻想的爱,爱是控制,不是与女性本体做爱,而是与物质与金钱堆叠出来的舶来品交媾。

女人秀子被摆置在禅风的和室诵念奇情野史,超渡男性一个个流离纵欲的魂魄。是淑姬无意敲开了门,登堂入室秀子长久以来不得而入的洞。那些凌迟与谋杀,男性间的互相心机,都只是小菜一碟,男人的斗争是自取灭亡,秀子与淑姬下女的上位,才是真正的搏斗。

你以为这是女性的复仇,他们不过是回到原来的位置罢了。与其说《下女的诱惑》是朴赞郁的惊悚再作,我觉得更像他出奇温暖的眼神凝视着从哀艳男体历史里迸发的血花。

女人从秽语中窜逃,他们踏着一个个诡计,其中有什么能瓦解那腐朽的帝国?虽然电影打着“爱情是种手段。心机才能生存。”。爱让人死让人生,让资本主义的高墙倒塌。爱不真善美,爱就是欲望。(推荐你看:爱情是种手段!从《下女的诱惑》揭露你爱与性的潜在人格

没有父亲的女人:女性复仇只是致敬男人

这部电影里存在着父不详的诡谲,女人们的父亲都在故事里逃之夭夭,诱罪的姨父与假面伯爵以父之名行便,于是,没有父亲的女儿,不必认家认祖国,束绑女人的体制已跟随父亲的面目灭绝。如同秀子并不畏惧男人,她畏惧的只是姨父手上鞭打的勉铃,当勉铃经过淑姬之手,成为爱抚身体的温柔,秀子就自由了。

淑姬的有勇无谋,反倒成了她打破阳具崇拜的利器,生在贼窟的她一直惦记母亲传承下来的“手艺”,小偷的手要抢夺的不是善意,而是贵族肮脏的财富。她亲手打破书房“非请勿入”象征无知疆域界线的蛇像,蛇刚硬而挺立,终究没有女性的傲气强悍。淑姬蛮愚的愤怒纵情挥舞,塞满春画诗书的书房为红墨汁浸淫,所有父权建立起来的性爱价值,被刀割被撕毁,被阴性力量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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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邪恶的,这些男人早就知道了,他们最后被自己的邪恶阉割。而女性复仇只是对父权蹂躏一个恰如其份的致敬。世界崩坏,我们邪恶,得以生存。

“纯真在这个社会上是犯法的,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你,那也是有罪的,到时候如果下场凄惨,你也不必同情我。”

爱欲崇高,哪怕是父权封建资本封建,都要垮台。当勉铃在无声的空气中响起,你知道那会是个灵巧生动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