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被性侵记忆,他小小的脑子决定抹灭那一切痛苦,强迫性失忆直到 28 岁,痛苦的人生因为遇见妻子而有了出口。他开口说了一句,童年时始终不知该向谁开口的话:我好孤单。说出来并不容易,可是,那是一份对自己的理解,以及对三岁那个恐惧的自己,最宽怀的拥抱。

文/陈洁晧

三十年后的叙述

大学的时候,我是孤独的,因为我的情绪充满困扰,而他人只能看到我的困扰,却不知道原因。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的感受,当时,我觉得我会孤独地终老一生。之后,我一直在寻找,寻找我能信任的人,寻找我说出一切之后,我仍能感到安心的人。

我在二十八岁时,认识我太太。认识她第六年,才第一次述说我童年被性侵的回忆。我信任我太太,但仍拖那么久才说得出口,是因为被性侵的人要述说那时的回忆,就会回到那个时间点,而那时我三岁,我会说一堆话,但我的字汇里没有“性侵”这个词,我只有一堆混乱、痛苦和悲伤的感受。

我记得,被他们糟蹋之后那种极度不开心的感觉。我自己一个人默默拿出玩具来玩,幻想身边有许多朋友能理解我的感受。幻想带我暂时解脱痛苦的感受。我在这种环境之下成长,等待某天某个人能理解我的感受。

过了三十年,我才说出第一句话:“我好孤单。”

在说出来之后,一切的感觉,就如同瀑布雨般爆发。其中,有很多感觉让我异常痛苦。信任感的破碎、羞耻感、恐惧感、想逃离的迫切感……等。幸运的是,我有信任的人在身边,有她和我分享及承担这些痛苦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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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开始寻找相关知识,然后我们才理解,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有类似的经验。我们也看到各式各样的经验和建议,如果答案没有让我们满意,我们就再寻找下一个。

阅读的过程,帮我们解开大部分的疑惑和情绪上的矛盾,虽然不是全部,但有了这些经验,我们有了信心面对接下来的问题。在这过程里,我不断想起的是在社会运动中认识的乐生院民阿添伯的话:“活着,就有机会。”

向家人叙述性侵的回忆

在刚说出大部分的回忆时,虽然太太情感上的支持帮我度过很多情绪上的困难,但基本上,我们两人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正在面对什么情况,特别是,原来我的家庭与童年并不完美的事实。

即使我们两人都有儿童教育与儿童发展的背景,我们也看过许多儿童遭受性侵的新闻案例,但真的发现自己处在这困境中时,我们反而感到迷惑:我们正在面对什么?是性侵吗?还是虐待?我们两人一起将我说过的话详细记录下来。透过这些文字,我们才真正开始了解我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我们正在面对什么。

在这过程里,我们都承受很大的压力,因为太太来自相对健全的家庭,她很快就把这些事告诉她的家人,并且从她的家人身上得到情感上的支持与理解,我也感受到她家人对我的理解和支持。

第一次感觉到有家人支持

我与太太在这些经验里都认同,将这些痛苦的感受告诉另一个人,并且得到正面的支持,对我们释放压力有很大的帮助,所以太太建议我,应该跟我哥哥们说这些回忆,寻求他们正面的支持。

当太太提出这个建议时,我一开始感到非常迟疑。我知道我父母把我放在这困境里,若我寻求父母的理解与支持,无疑地,同时也指出父母的不适任与错误,未知的风险太大,也太多。但面对哥哥们,我也一样有许多无法肯定的感受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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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太太抱持一个真切的信念:手足之间是会相互支持的。就像她姊姊一定会支持她一样,我的两个哥哥也一定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尽管心中有疑虑,我还是跟两个哥哥约了一个时间谈话。时值暑假,在法国攻读博士的二哥回来几个星期,刚好两个人都有空。

第一次谈话时,我告诉他们,所有我记得的事情。一开始,他们似乎不太知道该怎么反应,就说了一些我出生之前他们所知道的事情。我大哥表达出他不能接受我对父母的愤怒,他要我谅解父母的决定。当时,我不想和他有冲突,所以没有回应。 

第二天,我单独约了二哥出来,我希望可以得到他的理解。虽然他对我的童年遭遇没有太多回应,但他和我分享了一些他在法国快乐的生活经验,我感觉和他在情感上多了一些联系。

三十多年来,单薄的兄弟情感有所改变,当时,我感到非常高兴。当天晚上,我带着笑容入睡。那是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有家人支持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