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为什么会跟得上现代?台湾莎剧是怎么炼成?每一次的改编,都是一种背叛!但正因如此不断赋予了莎士比亚新生命,从古到今他一直与我们悲喜同行。本书是以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为主题的访谈集,十七位台湾当代重量级莎剧专家学者和艺术工作者,畅谈他们与莎士比亚“同工”的经验和人生体会。

谢盈萱为剧场演员,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系毕业。剧场演出频繁,深获台、港、中等华文地区观众喜爱。演出剧目有非常林奕华《恨嫁家族》、《三国》、《贾宝玉》、《华丽上班族之生活与生存》、《水浒传》、《西游记》、《包法利夫人们——名媛的美丽与哀愁》;台南人剧团《木兰少女》、《Re/turn》、《哈姆雷》;莎妹剧团《理查三世》、《羞昂APP》;杨景翔演剧团《明年,或者明天见》;表演工作坊《暗恋桃花源》、《如梦之梦》;好剧团《爱情放映中》。

谢盈萱参与型态多元的作品、演出不同类型的角色,并跨足影视,作品有电影《时下暴力》,电视影集《麻醉风暴》、《加盖春光》等。并以《麻醉风暴》里宋绍莹一角,获得金钟奖第五十届“迷你剧集/电视电影女配角奖”提名。

◎ 先谢谢盈萱百忙之中来参与这场访谈。

▲ 我谢谢你们竟然敢找我。

◎ 当然要找你。你最近的莎剧演出令人印象深刻,一个是《哈姆雷》是台南人剧团的,另外一个是王嘉明的《理查三世》,所以一定要把你挖过来谈一谈。那我想我们就按照顺序好了,先从《哈姆雷》开始:当初怎么会想接演这个剧本?

▲ 其实当初我对哈姆雷的兴趣多过于葛楚。后来当然还没有玩到这么大,让一个女孩子来演哈姆雷,但我觉得导演吕柏伸用了同样的演员去扮演戏中戏的角色很有趣,所以除了葛楚,我还可以尝试一点别的角色。

对我来讲,他处理《哈姆雷》的方式,又是另外一种戏中戏中戏。真的就像一个台南人剧团演出《哈姆雷》,然后里面的戏中戏又再是《哈姆雷》这个戏里面的演员再去演。因此,那个时候接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情满有意思的。

◎ 那你会不会想演奥菲莉亚?那是有些女演员的梦幻角色。

▲ 不会耶。我觉得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特质,就像是我不会想要去演茱丽叶是一样的道理。奥菲莉亚的特质不是属于我这个人的样子,或表现出来的某一种演员的状态——如果我今天去演奥菲莉亚,谁要来演皇后?

◎ 吕曼茵可以演皇后。

▲ 对耶,好我先记下来。那谁来演哈姆雷?黄士伟可以演。

◎ 对!其实女生的哈姆雷也不是没有人演过,所以也许你可以考虑?

▲ 我知道,但如果要改变的话,对我来讲,需要一个很强大的原因、导演的方向,否则没有办法说服我,为什么要让一个女生来演哈姆雷。还有奥菲莉亚是由男的还是女的来演?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策略。

◎ 也先来请你谈谈为什么接了王嘉明的《理查三世》好了:当初为什么会想要演这个戏?

▲ 那时演《哈姆雷》的时候,我跟魏隽展做过一个小访谈,当时是随口说出我想演理查三世,其实我从以前就很想演这个角色。

大学的时候,看过班上的同学做过《理查三世》某一个片段,就对这个剧本满有兴趣的。我一直在等待某个男演员能够演出理查三世的角色,但是这个剧本在台湾始终没有被重制。等到嘉明找演员的时候,我就跟他说我想演理查,但他那时候还没办法确定形式,到底是会由女生、男生来演,或者是其他形式,所以他先把我们全部都找过来。然后做了一个月的训练,他在旁边看,给我们一些练习,最后才决定角色。当我知道我可以演理查的时候,即便只是声音,对我来讲都是一件爽的事!

◎ 两位导演都是排练莎剧,排练风格却相差很多。

▲ 我觉得柏伸导戏的时候非常确定。比方说,他会先给我们一些空间去走、先去排练一遍,可是其实他会满确定某些部分,像是走位或者是舞台关系,我们跟着他的方向走,其实满快的。我想每个演员都知道,跟嘉明合作的心脏要大。我们一直到进剧场的时候,他都还在试很多东西,可是我觉得这也是有趣的地方:在剧场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其实有很多东西已经有一定的程序,可是跟王嘉明工作是没有规则的。比方说,这出戏他需要根据国家剧院整个剧场的结构,才有办法在空间里面跑来跑去,光是要找这个空间位置,就花了大家很多时间,一直到进剧场狙伬堀?椄O。

对很多演员来讲,他们都还在尝试新的方向、跟自己角色的关系。这点我的运气就比大家好,因为我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就好2。

◎ 是,但坐在那个位子,对你的挑战是什么?

▲ 我觉得这件事情也很有趣。因为你当一个演员,自己的身体就是那个角色、那个道具、那个偶,所以在演戏时,当然是用第一个位置去跟观众对话,你的眼睛、动作、表达。

我记得我一开始配音时,视线会很忍不住的往观众席去,我会想让自己成为那个人,但其实不应该。因为我应该要随偶的动作去跟观众对话,我要透过它,所以我一开始常常犯的错误,就是找不到相对位置。后来慢慢、慢慢地,我才开始习惯透过三个操偶师去跟观众对话。我觉得这是这次表演中我觉得最有趣的部分。

声音演出理查

◎ 除了演理查三世的声音,你还演了另外一个角色。

▲ 对,亨利七世。

◎ 嘉明有没有让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分派角色?还是需要你自己建立起逻辑?

▲ 我觉得他很明确,因为我一拿到这两个角色,我就知道他要干嘛。当然我也觉得他很有勇气,因为那时候我同时还在巡演另外一个戏,所以工作之前我告诉他,说我速度很慢,所以要拿下本来3,恐怕会有困难;尤其如果剧本又到这么晚才可能出来,因为他一直在做韵脚的改写。我猜这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原因,其他角色都不能带本,只有理查三世可以带本,所以应该是这个原因让我来演理查三世。

我其实非常非常感谢他,因为我终于能够完成我的梦想之一:终于可以在舞台上扮演男生的角色,而不是说演宝冢或反串,而是我真的演一个男生,诠释男生所观看这个世界的角度,包括参与战争啊、跟女人求欢,那是身为一个女演员但是扮演一个男人的时候,你可以去做的。它有一个更复杂的脑内状态。

◎ 是一种满足感吗?

▲ 是。因为我对理查三世向安求婚的片段,一直有很大的想像。我一直在等哪一个男演员可以把那个片段诠释出来,因为他必须要能够说服所有在场的人,不管是对手、女演员或者是女性观众,看完那段以后,真的相信自己会愿意嫁给他。当然身为女生,得天独厚的是,我可以把所有想像中的、看过的或身边所有女孩子的感觉,放到那个片段里。当然我不确定有多少人看完那个片段觉得真的想嫁,但至少我在诠释的时候,已经把所有我认为可以做的情感说服,全部放到里面。我还满感谢王嘉明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 我觉得你为理查配音时,声音表现力非常好,所以有时候我会好奇,如果你连身体也是理查时会怎么样。如果现在没有身声分离的机制,我很希望看到你演理查。

▲ 我想过这件事情,可是后来我满感谢嘉明没那么做。因为他的形式与拆解,才能由一个女生的声音来扮演、诠释理查,以及由一个女生的身体来诠释亨利七世。如果没有做这个诠释的话,也许反而太直接了。而且有趣的原因是,在每个人的想像中,理查三世一定是各型各款,我的脑袋也有一个我想像中的形象,所以嘉明用偶来诠释,反而更让我们去填补你所看到的不足。如果我来演,应该会太血淋淋。

◎ 那是一个跟演其他的戏不太一样的经验吗?

▲ 很不一样。我觉得排练时间更久的话,一定可以做更好的诠释。比方说北艺大的版本,其实学弟妹他们的声音跟身体的融合做得非常巧妙。我觉得我们这个版本还有空间可以改动,例如,我觉得我跟彭浩秦——他是亨利七世的声音——一定可以做得更好的。其实在舞台上我的惯性是,有时会有点不按牌理出牌,因此我的节奏有时候会不一样,可是他抓我的节奏抓得很好,所以我满感谢他给了我空间去做比较自由的诠释。如果有更多时间的话,我觉得我应该要把一些表演的状态再锁得更紧。

◎ 你觉得对于想要演莎剧的演员,会有什么建议吗?准备工作会是什么?

▲ 我觉得毕竟现在在台湾做莎剧,绝对不能真的走英式古典的风格,因为光是语言就已经经过了翻译与修改。我觉得演出各种各样的表演体质或是剧本,都跟你对文字的理解与敏感度、或文字造成你的想像是什么有关;莎剧的语言量非常庞大,它用各种的词句去雕琢、去堆叠、去形容,更是依赖演员的诠释与想像。

我在大学的时候,其实也经历过一段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的阶段。今天我们可以演外国文本,不管是莎剧或者是契诃夫,但是我们先要知道的是,你的角色到底在讲什么?他所要诠释的、要告诉观众的是什么?你必须要先知道你在讲什么你才能够去⋯⋯

◎ 讲出来。

▲ 对,然后你才知道你的情感要去哪里,你在这个片段里面要给观众的是什么样的东西、你的角色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在这整个故事结构里面它的功能是什么?角色的功能远大于你在舞台上要炫技,或者是你要做各式各样的自我陈述,其实角色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演员。

◎ 所以其实还是要从基本功夫开始下手?

▲ 嗯,我最大的基本功真的是来自于语言,身体我自己觉得可以放第二,因为如果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那要观众怎么跟着你一起进去故事的内容?我觉得现在对语言下的工夫是满匮乏的,因为我们太习惯短短的句子,用 Line 讲几句话,不需要有一个完整结构的句子去表达你自己。这个问题也不只是存在于年轻人,如果我好几天待在家里面不工作、不出门,我也会慢慢进入一种失语的模式,没有办法完整的表达自己。我觉得这是满恐怖的,因为你就只是纯粹地从电脑上得到画面、破碎的文字;现代的社会里,变成需要去训练语言。

表演需要找到适合自己体质的方法

◎ 你可以跟大家聊聊你怎么做角色功课吗?做莎士比亚的角色功课会跟其他角色不一样吗?

▲ 其实不会不一样,因为在台湾,大部分的导演处理莎剧,已经直接跳过了关于文化、历史等背景的问题。所以其实我要抓住的就只有导演他现在的形式,我觉得对演员来说这样的导演手法,要准备的就简单多了。当然我们还是要理解一些背景,但其实我在做功课的时候,光是处理专注于角色的性格、动机、还有他跟其他角色之间的关系,就已经需要耗费一些心力。

◎ 对,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做角色功课非常充足的演员。

▲ 大家觉得好像有一个特别的关卡,或者有一扇门打开,角色就做完。其实它就是一个基础,大家怎么做角色功课我就是怎么做。但是对我来讲,有很多的细节不可以被放掉,其实所有的症结就在那小小的、细微的变化里面。就比方说⋯⋯

◎ 葛楚好了。

▲ 其实那时候导演已经把葛楚身为皇后的背景拿掉了,所以她已经少了某一种位阶的关系,比较以她是个一般的妈妈来处理,可能是比较优雅的妈妈。所以在葛楚的角色上,我并没有处理太多她身为皇后遇到的很多障碍。但如果是亨利七世的话,因为服装设计上已经做了一个强烈的视觉,我们的身分、样子就是一个男性,尽量不要看起来像是女扮男,萍萍老师给了我们西装一些像是袖扣等元素。

对我来讲,这个就是细节:光是演员跟服装之间的关系,就可以讲出你的身分—— 你怎么处理西装跟你的关系,你怎么去动手、站在舞台上、你怎么去跟你的臣民讲话,或者跟同辈的人讲话、跟位阶更高的人讲话。我觉得这所有动作,就已经可以让观众知道你现在的位置、你的身分,或者是你是不是有文化。处理角色不只是性格,还有很多身体跟人之间的关系的触碰。

这些都是细节,可是都是非常容易被忽略掉的,但都是很基本的事情,反而不应该往太多的表演技巧走,像是思考在舞台上要怎么炫技等。其实最基本的东西是最重要的。

◎ 应该常常请你跟学生演员交流。

▲ 因为自己也经历过那个阶段:当你只有五分钟站上舞台,因为年轻,让你可以尽情地挥洒跟使坏。而且可能只有这次的机会,这出戏演完了之后,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时候,年轻演员都会想尽办法告诉观众:“我在这里!你们要赶快看我。”我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慢慢年纪大了之后会发现,反而这样子的演员你会忽略掉,但眼光会停在那些非常扎实地做角色的演员身上,那是年轻时不会了解的。因为年轻的时候,自己看的,也是这些目眩神迷的表演,但真的会让你动容的,还是那些最基本的工夫。这些需要点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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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都觉得你的演员功课做得很仔细。

▲ 比起很多拥有某些天赋的人,我可能不是那么聪明的人,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看书很慢,我对文字的理解慢,我接受这件事情,所以我要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去看懂一句话。那么,一直到演出完,我都还有机会把看不懂的东西看懂,或以为懂了但其实没有,都还有机会改变。所以一直到最后一场之前,我觉得我都不可以放过任何一次的机会。我自己找到的方式是这样子,但也许有一些人反而是要把本丢掉,才能够开始挥洒他的表演也不一定。但我觉得表演真的是需要花时间,去找到适合自己体质的方法。

◎ 我想这是对的,每个成功的演员真的都花了很多心血在基础建设上。

▲ 欧,还有生活。

◎ 可以分享一点吗?

▲ 可能是因为这一阵子慢慢接触更多的影像表演之后发现,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还算入世的演员。像是,我很喜欢看综艺节目,因为我需要知道现下流行的状态,才能够跟现在年轻的观众接轨;然后我需要知道社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一些奇奇怪怪的资讯我都必须要去接触。可是我后来发现,那些讯息都不见得是第一手的,只要不是亲临现场,或者不是真的在过那样子的生活,成为某一个人或某一个角色,只靠着想像,有些是很难很难。

像是我最近接了一个必须了解按摩小姐生活模式的角色,我突然发现,很多事情是我不理解的,那样子的生活模式、那样子的状态或那样子的人物,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所以我的生活就只有存在于这么小的某一个台北区域,除此之外我不再往外去绕。我觉得这很恐怖。我们想要让自己成为某一种演员时,其实不应该是往某一种高度去;要成为演员,应该是要跟所有人做朋友,各式各样的人,去贴近各种生活,那不应该是有高度的。

◎ 那莎剧是有高度的吗?

▲ 当然没有啊。

◎ 我也是这么觉得。

▲ 我想起来我大一的时候。在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接触过戏剧表演,我考进北艺大其实是一个非常美妙的错误。

◎ 很开心你考进去。

▲ 我其实很感谢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那个时候,林如萍是我们表演老师,她也是我主修老师,她给我们做了《罗密欧与茱丽叶》,因为她说,我们这个年纪不做《罗密欧与茱丽叶》,以后也没有机会可以演《罗密欧与茱丽叶》。

◎ 太老了。

▲ 嗯。然后当然选了自己喜欢的片段诠释。如萍看完我的片段,她就给了我一句话:太悲情了。

曲高和寡就不是莎士比亚

◎ 你演茱丽叶吗?

▲ 对。我那时候觉得《罗密欧与茱丽叶》就是一个悲情故事,多么悲伤且浪漫,后来慢慢大了之后,才了解其中的悲情是什么。这就是跟很多人一样,一开始对于莎士比亚有错误的认知跟了解,觉得莎剧就是经典,所以它要讲非常严重的内涵跟伟大的故事,然后演员就要认真地去诠释。可是其实它就是经过淬炼的《世间情》,短短的二、三个小时之内,有战争、爱恨情仇的交织、血泪动人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娱乐,是各种不同程度的娱乐。所以对我来说,王嘉明处理莎剧的娱乐性做得好,当然我知道好像有些观众觉得他太⋯⋯

◎ 各式各样的形容,卖弄啊或是断章取义什么解构啊、建构都有。

▲ 为了取悦而取悦啊⋯⋯可是对我来讲,莎士比亚一开始不就是这样子吗?它就是一种娱乐,不管用任何方式在娱乐观众,为那时候的观众带来各种形式的放松,哭哭笑笑也好,或者是取笑当时当刻的某些政治方向也好。我觉得嘉明其实做出了一种现代的莎士比亚:如果今天他做得非常困难、曲高和寡,就不是莎士比亚。我演理查三世的时候,我都坐在舞台上,感觉得到观众跟着我们走,连我自己身为一个演员,其实都会跟着台上其他演员走,我常常笑场。

◎ 有时候好像可以猜到你在笑场。

▲ 我以为那个时候其实灯光很暗,所以我想说算了,而且嘉明也允许我在台上放松。

◎ 你觉得从莎士比亚身上学到什么?看过的印象深刻的莎剧演出?

▲ 我觉得莎剧的可变性真的是太大了。我记得一次去纽约玩的时候,我们到一个酒吧,里面在演《仲夏夜之梦》,所有男生就穿一件小短裤、滑着溜冰鞋,边演戏边帮你上东西、上饮料。我觉得莎剧可以去做各式各样的改变、诠释,只要你有不一样的想法,你都可以把它放在现代、未来、过去,或是台湾、日本。之前来过的阿姆斯特丹剧团的《奥赛罗》我非常喜欢,我在台下看得哭到不能自已。

先讲那个男演员,他真是让我甘拜下风。我后来听朋友说,原本他们演出的时候是在比较中小型的剧场,我觉得那是对的。因为在两厅院那么大的剧场,他们的表演其实投射已经很远了,可是我觉得很可惜的是,二楼跟三楼的观众其实看不到非常非常细节的东西,包括他的表情、手部的动作。那些东西对我来讲是非常重要的,可是这些演员并没有为了服务那么大的空间而去把表演调整成大的,他还是在那么小的范围里面做好他的诠释。那个男演员非常厉害,我觉得他的表演非常稳重,在台湾少有到年纪这么大的演员做这样子的演出,朱宏章老师也还没到年纪那么大的感觉。

◎ 金士杰老师。

▲ 欧对,金老师。我觉得那位男演员是个非常好的表演范本。最厉害的还是导演,这个是我至今看过全裸的表演里面,少数对我来讲完全不尴尬,而且合情合理的。导演最厉害的是他选择了玻璃屋,就只有那片薄薄的玻璃,完完全全就拉出了我们观众跟舞台上的某一种状态,也就是它完全阻隔了我们去偷窥。

如果今天少了那块玻璃,我们其实还是会尴尬的,因为我们明明白白地理解到:我现在正在看,第四面墙还是不存在的。因为他的距离就是这么近,我们就是当一个观众。可是当他把玻璃屋围起来的时候,其实我们的位置跟身分反而像是隔壁的邻居,现在真的在偷看对门的人家里发生了一件凶杀案,这对我来讲是非常有趣的;而且当他把帘子拉起来的时候,其实你会更专注,不想错过一分一毫。那个凶杀案在发生,也让我们的身分变得非常特别,我们既像是邻居又是个观众,我们到底应不应该拿起我们的手机去报警?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惊悚。

有时候当我看到好看的戏,我会跳开来去看、去观察我身边观众的反应;所有的观众反应都跟我一样,我们完全没办法喘气,就是那个时候你是非常专注的。我觉得一出好戏要做到的是这样,你可以透过戏剧去让观众理解,即便他今天没有看过剧本,或我们是不同文化的人,或者他第一次进剧场看戏,好的导演或好的演员其实是可以做到这样子的状态,可以用一出戏,让观众进入你要讲的故事的氛围里面,而不会有任何阻碍。

◎ 如果有人想看莎士比亚,不知道从何下手,那你会推荐他哪个作品?

▲ 我觉得看剧本还是有某种困难度,经过导演的诠释可能还是比较有空间。但我觉得就从最有浪漫情怀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来切入,因为开场就很精彩,有一个说书人告诉大家,这是关于两个家族仇恨的故事,而且其实你可以不要把它当成一个剧本,而是当成一个爱情小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