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尔芙:“假如你要写小说和诗,你一年定得有 500 磅的进帐,同一间门上有锁的房间。”我们渴望每个女人都有独立思考与心灵的空间,也邀起你走进她们的实体与心理房间。接续走进陈又津汪绮杨雅晴的房间,女人的房间第四辑来到邓九云家中。

如果你喜欢剧场,特别关注表演,你会知道她,邓九云。九云从电视走到剧场,穿梭在屏幕与舞台间,表演,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她对世界说话的方式。九云也写字,伏案在方正木桌,爬梳出一个个深邃寓言。

很多人喊她小全智贤,也不时拿着绯闻惦量她,与九云相遇的两小时,我无法将那些标签与她连结,因为她身上的绝对与分明,不容许她为任何事物代言。

这天我们来到九云家,她生活的空间座落在山脚下,外头下着雨,橙褐色的空间散漫宁静致远的安定气味。她递出一块柑橘与蜂蜜调和的磅蛋糕,一壶日本茶,雨声被这块暖活空间杜绝,厨房在一角,朝气的株株植物在阳台如房子的脏器呼吸着,大片书柜、一隅小狗的宝位,以及许许多多的留白。这空间里的留白,不搁置不需要的物品,也是九云气质给人的感受,俐落,干净。

一个演员的执拗:只为情感服务

九云对待空间简洁的执拗,像她要求自己。作为一个演员出道九年,九云初步入电视圈时总是不适应,不适应“做人眉角”比“表演本质”更重要。她不是本科系出身,大学参与剧团后才对表演产生兴趣,以模特儿起家、步入演艺圈、到英国学表演,经过好长一阵挣扎,九云找到自己舒适的位置:“我喜欢能够让演员,充分发挥自己特质,专注在角色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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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棱角分明,不喜欢演艺圈多少的事是而非,九云说过演员一职,很多时间都在等,等上戏、等剧本、等杀青,这样一等,很容易就迷失了:“很多人告诉你他的想法,跟你说你不够好、你做不到。我以前遇到很多电视圈的人,他们把‘狠’视为一种豪气,只用一种方式思考你,比如说他们看到你的绯闻,就会化约你。”

九云骨子里有很多不服输,她越感觉自己不适应这个环境,就要去找到痛点。去看见自己为什么不舒服,这样的不舒服,没有让她选择顺应环境,而是改变。

没有环境,就创造环境

九云走过对自己怀疑的时间,去了英国念戏剧,进一步认识自己的身体,她说因为英国戏剧要求演员要关注自己的身体,她开始运动:“我觉得运动救了我。你会快乐,如果真的有情绪难处,你就去运动。如果你很难过,你就哭,就坐在那边等他过去。”

或许,九云确实是比谁都会等的人,她对待情绪的方式,不是要求自己尽快好起来,而是接受周期性的悲伤:“跟自己情绪相处只有一句话,等他过去,我已经接受我是会周期性心情不好的人。要面向自己所求,没有人能更比你帮助自己,即使你不坚强也没关系,你还是有能力可以帮助自己。向外去寻求永远都找不到,更好的选择,是从内心创造出来的。”

面向自己的心,也面向社会。九云看台湾剧场的体制,期许自己能为环境带来更多改变。于是去年她自制小剧场,希望用最低的成本,让角色独白、经营剧场环境:“我知道台湾环境真的不好,我希望我可以去创造,我性子急,所以有小剧场的点子,我喜欢琢磨最细致的情绪,而非发展完整的叙事架构、非要在国家戏剧院演出不可。”

对她来说,剧场是属于城市的、所有人的,不需要花两千块门票、才能走进国家戏剧院:“我希望好演员能被看见,好演员需要好文本,同样身为演员,我知道他们喜欢什么东西。所以我自己写,做制作人,请两到三个导演来共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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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艺术市场,需要的是缩短距离

“我很抗拒标签,抗拒结果论,最重要的,应该是作品的核心与精神。”

九云是我见过最谨慎、逻辑思考的双鱼座。她说自己观察两岸三地剧场环境,是根据大学念广告时学到的观察消费者行为,看一个现象,去追根究柢、拨开盘根错节:“台湾没有市场,你一直创造人才,没有收益就会退出。”相对香港就是一个视文化消费为常态的城市:“香港商业性太强大,他们的人民很特别,因为香港房小,人们很少时间会待在家。人就会一直往外走,去消费,所以香港演唱、进戏院会价钱很低,香港看戏是生活型态,在台湾看戏好像是一件特别挪出来的事。在成熟的都市里,艺术应该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期待艺术成为台湾人生活的一部分,艺术是流动的,不需要为它定位,九云举例自己出书,曾有出版商说希望定位在“文青市场”,当时九云不解,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标签?这样的标签无法用来辨识,反而相互斥的磁铁,把人与人推开更多距离。

我好奇九云有没有艺术文化发展的理想,她说:“这次我去丹麦有很深的感受,丹麦是艺术很厉害很普及的地方,走在街上都是艺术的广告,小朋友每天耳濡目染在里面,自然会改变。当你今天什么都看不到,你要如何让大众进入?我想的是,如果政府可以让企业认养广告,让艺术团体免费 promote、节税,就是造福城市样貌,让艺术更亲民。”

写作与表演,最需要的是诚实

身为一个演员,也身为一个作家,九云活在城市里有很多期待,对她来说,无论写作、演戏、做剧场,重要的是与人连结:“我关注人的本质,写字这是一种说故事的角度跟方式。演员与写字是相辅相成,如果只是当个演员,没有写作我会很虚无,演员不能百分百掌握自己的工作状态。写作最有趣的是花时间写,他们就会看到。”

在演员的路上,九云走过一段自我认同的路,这两年开始面向写作时,她因此更笃定:“我不会想一定要写什么读者才喜欢。”

“没有一种演员,可以不被取代。”——邓九云

九云说三十岁以后,她明白不为他人改变自己:“我时常想写作需不需要讨好观众?我也会面对改稿、改方向的要求,后来我觉得,我不想摧毁我原来的作品,我不想背负名利而写。演员也要讨好观众,我现在认清,我如果要讨好别人就会没完没了,我要做自己最诚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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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东西摆在它适合的位置

诚实,是她活着最重要的宗旨。九云是脑中不时有小剧场的人,她需要写下来,记录那些奔腾。我想像她每个下午在这张木桌上写作、夜晚继续开启橘暖的灯纪录思考。她是这么渴望把话说出来,把人细致的情感像挑鱼刺一般、眯起双眼、一根根拔出。

整个九云生活空间里,她最喜欢这张木桌,她说:“我一直很想要大木桌,因为写作需要灵感翻书、我有时候会把桌上用的乱七八糟。另外是找朋友来家里,坐在这里一起聊天吃饭。我很喜欢木质的东西,每块木头都有它的价值,像你看这块小小的杯垫,它是藏木,长在悬崖边,生命力很强。”

“我喜欢这个书柜,刚搬进来时,跟设计师调整很久,才形成这个书柜的样子。本来我希望这个空间都摆满书柜,后来想想,我真的有需要那么多家具吗。”九云曾路过日本一间餐厅,店主利用所有旧物、手作媒材、坏掉的器具、捡来的废物,创造了空间的装潢。九云很深刻那种生活精神,一切都按照最自然的方式摆置。

她说:“你不是应该预留空间让东西进来,而是东西来了,再给它位置。”

这是邓九云对空间一贯的态度,不是也很像面对人生的际遇,与缘分。

房子里九云希望我们认识的最后一项物品是沙发:“我刚开始搬进来是没有沙发的,cookie 就很忧郁,医生说是心理原因,因为它躺惯了沙发,现在它会就睡在那只沙发的娃娃狗上面,我喜欢坐地上看书。”

一只狗,一个人,一本书,一个温婉午后。

迎接整年的初夏

如果有一个女人的房间她能进入,九云说 Niki De saint Phalle 的房间肯定很有趣吧。Niki De saint Phalle 是她前阵子在丹麦看展览认识的艺术家,Niki De saint Phalle 是一个很绝对的女性主义者,九云说她在一段访谈影片里,有位摄影师问了她无脑的问题,Niki De saint Phalle 就直接与他吵起来。

“Niki De saint Phalle 必须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所以离开家庭开始创作,一开始她会用枪射击颜料,她的作品很有趣,色彩很多样,但是她满年轻就死掉,我想进她房间,她的漂亮可爱很有灵气,像奥黛丽赫本,同时创作充满生命力,又喜欢把自己弄的很脏。我会想看看她在房间里穿什么衣服、做些什么事。”


Niki De saint Phalle

 

如果要形容自己的房间,九云会说“整年是初夏”,初夏是九云最爱的季节。我想想确实很像,我喜欢九云房间流动着木质的沈稳,与一叠叠书本盖起的健壮堡垒,夏日,Cookie 肯定会趴在窗边晒晒阳光,九云趁着阳光正好、微风不躁,写下一个个新鲜的故事。

初夏精神抖擞,阳光柔软落下,一如她,永远好奇,睁着大眼探测世界,然后用不哗众取宠的字,写下温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