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女孩》松绑了既有的相爱与性别疆界,超越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创造的同时,也让我们看见爱的更多宽广可能。

《丹麦女孩》在台湾上映的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买了票,进电影院,满心期待地欣赏,这一部描写全世界第一个做变性手术的“女孩”—Lili—的故事。

推荐给你:拥抱每一种破茧而出!美国妈妈写给变性小孩的一封信


《丹麦女孩》未演先轰动
图片来源:《丹麦女孩》剧照

《丹麦女孩》入围2016年奥斯卡四项大奖,更因为男主角是与 Leonardo 共同角逐影帝的 Eddie Redmayne(饰演 Einar 与 Lili ),而未演先轰动。在台湾,当然也是整个影坛、性别圈,相约前往朝圣的指标电影。但是,它映后却没有得到太多的好评。我身边的许多朋友,观影后的评语大多是:“很感人,但是没有想像中来得好看。”说实在,我不确定,我对这部片的评论,该不该用“好看”与否来评价它。

它,描写是一个历经苦楚之人的传记,它应该是一部“好看”的电影吗?

它好像没有想像中得好看?

对我来说,两位主角的演技是完美,而这部片的灯光、美术、配乐、剪接⋯⋯也都是水准之上,所以我不打算写影评。这部片的“电影技术”之于我这个门外汉,已是无可挑惕。我思考的事情是:为什么它“没有想像中得那么好看”?

进电影院以前,不论是预告片,还是片商的行销策略,都把《丹麦女孩》定位成一部爱情片。很多人也都直言,这是一个关于爱,并且超越性别的故事。Einar 与 Gerda(Alicia Vikander 饰)两人,在他们的画里、装扮游戏里、日常生活的转变中,学习怎么去爱彼此、做自己。《丹麦女孩》看似是一部谈论跨性别者(transgender)的电影,被导演与编剧诠释为,超越生理性别及社会性别的爱情,更让观众看见爱的多元可能。

他们两人坚不可摧、令人难以相信的爱,其实已然是这部电影最好的注解。但是这或许也正是《丹麦女孩》被评为“不够好看”之处。就“爱情”这条线而言,它的剧本不够精采、惊喜不够突出、转折不够曲折,谈“爱情”谈得比它出色的电影比比皆是。它为什么还可以入围奥斯卡四项大奖?观众又为什么要买单?

推荐阅读:活着就要去爱!2016 不该错过的五部电影:神鬼猎人、丹麦女孩、因为爱你

“创造”让《丹麦女孩》成为你买单的原因

电影里有一句台词,我印象很深刻:“I love you because you're the only person who made sense of me, who made me possible.”(我爱你,因为你是唯一可以理解我、让我成就这一切的人),这说明了,它要说的也许是“爱情”,但更重要的是 made。Made 翻成中文当然有很多意思,在电影中也出现过很多次,对我而言,“变成”、“创造”是我看这部电影最主要的切入点。

大家都知道,西蒙・波娃在《第二性》中的名句:“女人,不是天生的,是变成的”,这句话放在男人身上亦若是。Einar 现身时,总是以一个领子超大且硬挺的衬衫、正式的西装示人,那彷佛是他压抑 Lili 在他内心的一副盔甲。像个“男人的样子”,而且还是“才华洋溢、事业成功的男人”,是他让自己“变成” Einar,隐藏 Lili 的伪装品。但,它又不全然是伪装品,因为“男人的样子”主宰了他过去几十年,乃至于成家立业的人生,说什么也是以假乱真,甚至比真实还真实,让 Einar 忘记了盔甲下的 Lili 。

所以,我不认为 Einar 从男儿身,进行变性手术,变成 Lili 才叫做“做自己”。一直以来,Einar 与 Lili 都是他。从 Einar 到 Lili、应妻子要求从 Lili 变回 Einar(但变不回),这些种种的不确定状态、介中(in-bewteen)状态,也都是他、都是自己。

有一幕令我非常震撼,又难受的画面是:Einar 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 Lili,冲到剧场后台更衣间,褪下所有的“男人盔甲”,他终于能够好好地站在镜子前面,抚摸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挤压乳沟、夹合自己的生殖器,确认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但其实他都是,那都是他自己。既然,都是他自己,是什么让他如此难受,难受到发狂?

推荐阅读:蔡依林演唱会重读曾恺芯:你不会知道做自己需要多少勇气

他受苦受难,并不是因为他搞不清楚他自己是谁、是男是女,而是当时的社会,不接受他所做一切的决定、样貌,只要他不符合社会的期待,即刻被审判为精神病患、性别倒错。有病的,是社会,不是他。他一直都在做自己、在每一个阶段、在每一个介中状态,他都在“创造自己”。

尽管最后,他依然选择切除阴茎、植入人工阴道,做手术“变成”女人,落入了现在看来是保守的“两性”框架,但无论如何,那是 Einar/Lili 的选择,没人可置喙。

同场思考:变性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女人”?Caitlyn Jenner 失言:“一个男人穿女装,会让社会很不舒服”


Einar 一直都在做自己、在每一个阶段、在每一个介中状态,他都在“创造自己”
图片来源:《丹麦女孩》剧照

我想起了现在的跨性别者。并非所有的跨性别者皆想做手术变成“一种性别”,也不是人人皆有财力,以及愿意承担变性的风险,但是,跨性别者想做自己的心愿却不比别人少。

台湾社会能接受、国家制度能保障的是“非男必为女”逻辑,也就是说:做自己可以,但是“请选一个”。

跨性别者在寻找自我认同的过程,不断生成、创造的自己,最后不一定得必须是“一个性别”。如果我们如此看重“做自己”,那我们就要拆解传统的性别二分法的观念。身分证上,除了用1、2载明是男是女之外,我们愿意修改法律,让3注记为“其他”或无性别吗?

Eddie Redmayne 演了一个跨性别者,奥斯卡要让他入围男主角还是女主角?为什么不可以就是“最佳演员奖”、“最佳主角奖”,硬要区分为男女意义何在?接着,我要更激进地问:我们还需要性别吗?没有性别会怎么样吗?这个激进的问题,我就留给各位读者慢慢思考。

推荐给你:为何要区分最佳“男”“女”主角?从艾美奖看影视圈的假象性别平等

“关系”也是创造的

《丹麦女孩》中,还有另外一位举足轻重的角色—Einar 童年好友、艺术掮客 Hans(Matthias Schoenaerts饰)。我认为,他是一位懂爱的人。小时候,Hans 就与 Einar 接吻过。Hans 的出现,以及他与 Einar 过往的一切,才让观众了解,Einar 不是穿上芭蕾舞衣、与妻子玩扮装游戏才一时兴起变性的念头,而是“一直都在”。

Einar 在妻子的安排下与 Hans 多年后再见,就已然是以 Lili 的身份相见。这层新的关系,一方面是童年关系的延伸,另一方面更是 Einar/Lili 与 Hans 彼此创造的亲密关系,它不是爱情,而是别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Hans 自己倒是说得很清楚,送 Einar/Lili 坐火车去做手术前,他对 Einar/Lili 说:“我一生中真正爱的人不多,你就占了两个”,这一段真美。


Einar 与 Hans 多年后再见,是以 Lili 的身份相见
图片来源:《丹麦女孩》剧照

Einar 与 Gerda 的爱,就更错综复杂了。他们两个,不断地再挑战彼此,不断地再创造彼此,更不断地再挑战、创造社会。

Gerda 的画始终得不到艺术掮客的青睐,更不为当时的艺术圈所欢迎。当 Gerda 让她的丈夫装扮变成 Lili,她卸下了 Einar 的盔甲,引出了他内心的 Lili,创造了 Lili。同时,Gerda 也从画 Lili 的人像画中,造就了新的自己,让她在艺术圈声名大噪。

不过,Gerda 走红的代价,便是让丈夫不再是丈夫,而是 Lili,更直接摧毁了婚姻,更摧毁了 Gerda 自己。可是,Gerda 被摧毁了,Einar 的身体被自己抛弃了,却因为 Lili 而又再度创造了无数个不同的 Gerda 与 Einar/Lili,以及创造了他们彼此相处的模式与亲密关系。这种“创造性破坏”、“破坏性创造”的不稳定循环,我无法细说,但却是这部影片中,我认为最精彩、最令人屏气凝神之处。


Einar 与 Gerda 是双生双成的两人
图片来源:《丹麦女孩》剧照

我只举一例:当 Einar/Lili 向医生表明要做变性手术前,Einar/Lili 说:“我内心觉得自己是个女人”,Gerda 握着 Einar/Lili 的手说:“我也这么认为”时,两个人都确认了彼此、创造了彼此。可是,直到最后,Lili 手术完,濒临死亡前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母亲的怀里,我诞生了,我是一个新生的 Lili”。在 Einar 死亡 Lili 的新生之间,Gerda 才又确认了她与 Einar、Einar/Lili、Lili 的爱是什么?是如何相爱?

推荐给你:专访曾恺芯:“如果你注视我的身体,能不能也聆听我的灵魂?”

对我来说,《丹麦女孩》不是爱情片,也不只是探讨性别议题的片,而是:在“创造”与“毁灭”之间,在“男人”与“女人”之间,先问我们自己,“人”是什么?“人”如何做出种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