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越南人都抱怨交通,但却都练就一身过马路的好本领”透过廖云章的眼与笔,看见更多关于越南的迷人细节。

在台湾,有数十万人的越南移工,每天和我们共享呼吸和生活。但我们却鲜少在意他们来自何方、说的是什么语言,还有他们魂牵梦系的家乡是什么模样?作者廖云章与夫婿张正创办台湾第一份东南亚语系的报纸《四方报》,却因为一封看不懂的越南文感谢信而毅然决定去西贡“流浪”一百天。

透过隽永、动人的文字,以及西贡市里一个又一个温暖的人与故事,她带我们一窥大越民族的复杂、矛盾、深邃与瑰丽。

西贡街头讨生活之我要过马路

张正曾在某封家书中写过:“每天上街,总要惊叹感慨胡志明市区的交通。继法柜奇兵、摩西过红海、科学小飞侠之后,这两天又想到‘约翰走路’, Keep walking。这里过马路的哲学是,你就走,不疾不徐直直走,就会找到出路。但前提是,你要有跨出第一步的勇气啊!”

承袭法国传统,西贡有很多圆环,五叉路口、六叉路口、七叉路口,交通号志很少,即使有,也是给外国人参考用的。这里没有快慢车道,大家一起上路尬车,公车、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脚踏车,像是一场混合越野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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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来车是家常便饭,随时右转左转,虽然乱中有序,偶尔还是会在路上目击车祸现场。通常不是血淋淋的限制级画面,而是在车速约莫三十公里左右的情况下,摩托车之间的意外擦撞,没什么大碍。大家把车扶起来,继续骑、继续按喇叭,叭叭叭,提醒前面的车,我来啰!

张正教我过马路的诀窍是:“走出去就对了,但妳得和迎面而来的骑士有目光接触,让他知道,我在过马路噢,请不要撞我,一边走一边盯着每个接踵而来的骑士/司机,确定他看到妳了,然后绕过妳,妳就过马路了。”

说起来简单,但这种暧昧的江湖规则对大部分外国人来说相当困难,《寂寞星球》旅游指南建议,在越南过马路最安全的办法是:跟着你身旁的越南人走就对了!我在街头的观察的确如此,常常看见一堆人高马大的西方人, 紧张地跟在瘦瘦小小的越南人身边过马路。

偶尔,我被困在马路中央动弹不得,一边急促呼吸着污浊的废气,一边绝望地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机车时,我会想,为什么这个城市对行人这样恶劣呢?这是越南人不爱走路的原因吗?(大家都以机车代步,造成更多交通壅塞和废气)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来这里自找苦吃呢?那大抵是我最最感到挫折的时刻,过马路至今是我尚未能克服的难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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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越南政府没想过要盖天桥、地下道,或设置红绿灯呢?我问越南人,得到不同的答案。越文老师说:“因为圆环太多啦,都是法国人把马路规画得太小。”可是,法国统治西贡的时候,当时人口只有四十万,现在胡志明市有一千万人耶!

朋友阿好说:“我们越南人就是这样,有缝就钻,不守规定,除非罚钱才有用。”

楼友 Tri 说:“这个国家就是这样,政府没有远见,不在乎人民疾苦。”

抱怨归抱怨,但是他们都拥有一身过马路的好本领,我望尘莫及。

有一回和日本同学 Ayaka 逛街,得穿越一条六线道的大马路,我们俩左顾右盼,身边没有任何越南人。我鼓起勇气,拉着Ayaka 说:“我们走吧!”走到一半时,车潮突然涌现,我们被困在路中间,旁边呼啸而过的车潮噪音几乎淹没我们,她尖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拉着她的手,顿时生出了革命情感:“我们不会死!我们一定会活下来的!”好像荒岛求生的桥段,说出这种话,自己都觉得好笑,只是过个马路而已,但真的不骗人,这种恐怖感真的会让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另一回,我一个人在槟城市场附近的黎利大道过马路,也是六线道,但中间有安全岛,我打算慢慢过去。正当我像只企鹅般危危颤颤等候时机,旁边刚好有一位上班族女郎也要过马路,我和她并肩走了两线道,突然有汽车冲过来,她顺手拉住我,我还来不及说谢谢,她很自然地继续挽着我的手臂过马路,友善地说:“交通很危险噢,要小心。”

每个越南人都抱怨交通,大家却都练就一身过马路的好本领,而不是要求政府改善,为什么大家可以罢工,但却不能为过马路这件事上街抗议,难道他们都不担心小孩吗?阿好说:“我们从小练习,长大自然就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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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这可能是很多外派人员都需要司机的理由,就像买意外保险一样。韩国同学 Huyjin 的司机每天下课来接她,吃完饭送我回家,她很坚持一定要司机开到我家巷口,宁可多绕一圈圆环也不能停在对街,她不希望我横死街头的贴心让我很感动。我说我们应该常常练习过马路,就会越来越厉害,她完全不同意:“我不想看到妳死掉,我真的很担心妳。”她的坦率让我很动容, 虽然我们不是在演韩剧,可是,这每天都要上演好几回的生死一瞬间,的确充满戏剧般的真实刺激。

叭叭叭,我来了,叭叭叭,不要撞我,叭叭叭,拜托拜托让我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