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绝世网红》说的是社群发达世代下的焦虑和不安,一起来看这部开播即引发讨论的戏剧,教会了我们什么?

一个没落的贵族千金,是怎么从污水坑般的化妆品登门业务员,跃身成为家喻户晓的一线网红?

一个在上流社会里被无尽唾弃的百万网红,又是怎么在死后重开直播,扬言要揭开所有名人的丑闻,以及挤进顶级社交圈背后的“作弊技巧”?

近期于 Netflix 上架的韩剧《绝世网红》,首集便布下诱捕观众好奇的诸多谜团,透过韩剧标准的时序交错剪辑手法,一步步带领观众窥探网红奢华艳丽生活背后的残忍与阴暗。

女主角徐雅莉不仅是在对着戏剧里直播世界中的观众说话,更是直接打破第四面墙,向所有剧迷们表示,这,就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

不论去哪里、吃了什么或做什么事都会上传至社群平台上,好像如果不能炫耀自己有多幸福,就会焦躁不安。

我们所展示的生活方式和成功价值都能成为所有人羡慕和憧憬的对象,甚至当你成名了以后,每一个你在镜头前所使用的产品都会瞬间增值,带来无限的商机;每一个你去过的地方都会成为热门景点,令所有人为之疯狂。、


图片|《绝世网红》 剧照

过往社群媒体尚未兴起的时代,“成名”是一件过于遥远的幻梦。

如今,每个拥有社群媒体的使用者皆暴露在成名的可能性下,我们几乎可以说,只要好好经营社群媒体,掌握大众内心的欲望,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能有被人看见的机会。这听起来很不错,对吧?

然而,《绝世网红》犹如一则现代警世寓言,率先替大家扒开,喧嚣华丽背后人心流淌的丑恶。

笔者先前曾于女人迷发表过 Netflix《创造安娜》剧评:对“理想生活”的过度追求如何使人匮乏?,内容阐述社群软体之“展演性”逼得现代人陷入无止尽的比较与焦虑状态。

承续前文,笔者期望藉由《绝世网红》进一步梳理,当社群媒体成为舞台般展演自我完美形象的场域时,每个人内心“相形见绌”的自卑心理,如何形成反噬自我的“嫉妒心理”甚至是成为冷血凶残的“键盘杀手”(酸民)。

同场加映:Netflix《创造安娜》剧评:对“理想生活”的过度追求如何使人匮乏?


图片|《绝世网红》 剧照

社群媒体盛世下,无所不在的“嫉妒心理”

一部成功的影集,绝对少不了对于角色性格的立体刻划,还有在情节演进下鲜明的变化与成长。

徐雅莉出场的人设十分明确,强势、霸气、好胜心强,而且绝对地做自己。

以第二集的开头为例,因为看不惯遭炎上的网红来宴会闹场,不仅搧耳光、泼饮料,还直球对决怒呛对方:“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水准原来是低中之低。”谁也没想到,这座大观园般的网红生态圈悄悄撬开她心底好奇的窥探欲,在被经纪公司挖角后正式踏上网红之路。

一开始的徐雅莉,鄙视那些为了流量和关注无所不用其极的肤浅网红(即剧中的网红姊妹“佳宾会”成员),她想靠着踏实的努力取得成功,却在过程中三番两次遭遇不合理的对待与制裁。

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平息无从遏止的怒焰,徐雅莉投靠网路上的匿名用户 bbbfamous,藉由对方替自己挖出佳宾会成员们的黑料,以此作为交涉筹码和把柄,一路过关斩将、杀敌无数。

成了一线网红、翻转阶级的徐雅莉,连带着影响她待人处世的方式,她会不自觉地对怀抱野心的好友兼助理尹程善说:“这种事情你又做不来”或是在程善看见她的昂贵礼服被红酒弄脏时,下意识地说:“没关系啦,再买一件就好了!”

直到某天,下班回到工作室的雅莉,看见程善藉自己的名气开团购卖酵素,生气地直问她:“为什么连妳也变成这样?”

程善委屈地回应:“难道默默无闻的话就得继续当个无名小卒,因为我不是徐雅莉吗?”


图片|《绝世网红》 剧照

令人备感震慑的是,长年遭黑粉和酸民攻击的雅莉,委托警察调查藏在电脑键盘背后的凶手。当身心俱疲的雅莉来到警局,却发现一排坐着懊悔低头的凶手们,其中一个竟是自己的好闺蜜尹程善。她当场被吓地猝不及防,手足无措地逃离现场。

行文至此,笔者认为《绝世网红》作为一部典型的肥皂剧,角色刻划最立体最深刻的莫过于雅莉和程善(以及其后要介绍的 bbbfamous)。

这些角色,并没有时刻被贴满正义和善良的傻白甜标签,也没有十恶不赦的极端堕落与沉沦,她们只是平凡生活中,带有残缺和不足的普通人。

面对充斥着诡计和阴谋的网红生态圈,难以压抑猛烈好胜心的雅莉,为了击垮恶人,在不知不觉中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图片|《绝世网红》 剧照

另一方面,眼看着自己好友取得巨大成功,程善却只能始终作绿叶陪衬,甚至在无形之中活得像好友的“女仆”。

她曾向雅莉坦承,一开始替她的意外成功感到开心,但日子久了便开始感到空虚、嫉妒,于是开了小号去黑特她,以抒发自己不满的情绪。这便是人性的劣势,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在朋友面前相形见绌,彷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不断提醒着自己的失败与无能。

事实上,嫉妒这种情绪十分“私密”,若仔细回想,几乎不会有人会向自己倾吐,其实自己正强烈地嫉妒着谁,因为这便等于在间接承认,对方身上拥有自己想要却得不着的东西,对方是比自己更加优越的存在,这是多么令人感到羞愧的情绪。

就连法国哲学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都曾说过:“因为我嫉妒,因为我责怪自己的嫉妒,因为我害怕我的嫉妒会伤到别人,会让自己变得平庸”来表示“嫉妒”所带来的凌迟与折磨。

在此,我们有必要区分“嫉妒”与“羡慕”彼此的差异。前者通常指涉陷入无垠比较深渊的焦虑情形,反覆凝视自我身上的匮乏,使人躁动不安;后者的内涵则较接近于,我们对“人生典范(楷模)”身上的“景仰与崇拜”,是因为他/她身上拥有我渴望获得的能力和特质,于是以他/她为生活的指引、方向和目标。

因此,如何将差异所产生的“嫉妒”,转化为较正向、积极的“羡慕”,便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所需要习得的其中一项重要技能。

猜你想看:社群媒体时代,该如何不让“比较心”限制你与孩子?如何解除“比较型焦虑”

酸民现象背后,是现代人无差别的嫉妒、空虚与寂寞

除了对亲近知己“嫉妒心理”的深刻描摹以外,《绝世网红》更进一步揭露网路的“酸民文化”实际上是一种“无差别式的嫉妒”,正因为非亲非故,那些生活多采的网红们,都只是一团面目模糊的阴影,于是才会招致无差别式的妒恨与攻击。

对于毫无余裕在社群媒体上“布置”自我生活的人来说,那些人每一则分享的贴文、照片、影音都是一种明目张胆的炫耀,把自己亟欲遮掩的“缺”照地更加显目。

《绝世网红》在最后一集里,公开匿名用户 bbbfamous 的真实身分,正是那位替佳宾会成员们按摩放松的治疗师。本名李善英,化名“李恩彩”,试想一个连自己本名都不愿意接受的人,会有多厌恶自己的人生?

和《创造安娜》(Inventing Anna)里化名 Anna Delvey 的假名媛相似,她们都秉持着“弄假直到成真”(Fake it till you make it)的信念,把整座世界有关“成功”与“富有”的符号全拼贴在自己身上。

我们看见李恩彩在外是一个固定上教会,虔诚友善的信徒;在朋友间高谈阔论着自己不怎么关心别人的生活,因此不太使用社群软体;在回家的途中刻意叫了计程车,要司机把自己载至地价最高的社区。

直到她下了计程车,掉头往反方向走的那刻。我们知道,她佯装出来的梦碎了,她卸下自己的虚荣人设,颓丧地推开半地下室的门,走进狭窄、阴森、爬满蟑螂和垃圾碎屑的屋子,打开笔电,进行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消遣——以“指尖”为凶器,刺向那些不断向她展示美好人生的网红心底。

图片|《绝世网红》 剧照

李恩彩在工作场合里是一个几乎被“噤声”的存在,只有双手不间断的劳动,可惜人的耳不如眼与口能自由闭合,她整天听着佳宾会网红们奢华丰满的人生,开口随便一个数目便是自己好几个月的薪水,接着又听见她们之间淫靡、不食人间烟火的八卦和烦恼,就连回到家打开手机和笔电,人们在谈论的也都是她们。

心生妒意与怨恨的她,内心的“相对剥夺感”滚雪球般与日壮大,于是她开始在工作时偷偷录下佳宾会成员们的谈话内容,将无以宣泄的空虚、挫败、寂寞与恶意,化作夙夜匪懈在键盘上不停敲打的指尖。

她想藉此获得捏泡泡纸一般的成就感,看着成功人士的生命凋亡,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能重新夺回主控权的时刻。

为什么?为什么人能够藉由在虚拟的网路场域里批评、取消、侮辱或践踏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来获得短暂的快感与救赎的滋味?

现实生活里,我们或许并不如同李恩彩一样戏剧化,是因为极端苦闷与贫穷所形成的“剥夺感”,进而透过毁灭陌生人的生活,来赢回自尊。


图片|《绝世网红》 剧照

马欣在新书《看似很美,其实是坏掉的》便有提及:

“每当有人在网上以正义之名讨伐谁,或取消文化野火蔓延,我都觉得被绑在十字架上被骂的目标是个虚像。主要是那仪式感让人欲罢不能,被取消的目标总是春风吹又生(货源都不会消失),在讨伐与取消的动作中,人们终于解脱了自身存在与否,于是生存焦虑就暂时舒缓了。有关善恶的讨论总能取代独处的焦虑。”

或许我们身上没有恩采那样浓烈的妒意,但多少都带点“空虚”与“孤寂”的都市文明病,网路上讨伐声浪的喧嚣让我们感觉又有热闹可以凑,彷佛拆下公众人物的伪善面具后,自己也为“实践正义”尽了一份责任,殊不知背后潜藏的是自身对于“独处”与“沉淀”的逃避和恐惧。

总结来说,无论嫉妒、空虚抑或是孤寂,这都不该成为任何人在三不管的网路地带里肆意蹂躏他人的理由,我们都该记得徐雅莉对李恩彩所说的:“污辱和践踏别人很好玩吗?无论怎样践踏,对方都束手无策,很刺激吧?你们指尖上的力量大得可怕。”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徐雅莉在故事的最后会选择隐退网红圈,因为她深刻明白,不管了解或不了解自己,隔着萤幕的喜好与讨厌永远都是一瞬之间的。

退居幕后,象征的是徐雅莉踏实地夺回了自己人生的主控权,不再任由非亲非故的网民和数据去定义她的价值,此刻的她,明白自己是谁,肯认自己的价值所在,这便是在社群媒体盛世下最健康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