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创伤,我们该如何治愈心中的伤口?作者历经了太鲁阁事故,被诊断出患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在焦虑害怕中,他练习告诉自己:“亲爱的你,慢慢来没关系,你已足够勇敢。”

文|Forward

创伤后的生存:崩解与重建的循环

6 车 20 号。事发的瞬间我戴着耳机,恍惚中我看着桌上的热可可泼洒至无人知晓的地带,感受到前后左右的剧烈摇晃、撞击,随即画面就来到我抱头落地。

110 年 4 月 2 日,早上 9 点 28 分,清水隧道,太鲁阁 408 车次与滑落边坡侵入铁轨路线的工程车碰撞,发生出轨事件。此事件造成 49 人死亡,247 人轻重伤。原本只要三小时多的车程,我花了半天才回到家。但我活着。

我活着,已经第七个月了。左手肘与右膝盖从挫伤、红肿发烫到结痂,再到渐渐愈合、长出新皮,最后留下浅浅的疤。我总在睡觉前抬起左手肘,回想当时的状况。

一片灰霭、刺鼻的金属味与许多我说不出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我怎么倒地的、事情怎么发生的、车厢内怎么会有小妹妹就这样离开了?我有好多问题来不及得到答案,就要走出隧道,走出车厢,被一团刺眼的光包围。

所以我一直想、一直想,然而我终究不是命运的主宰者,我只是四百多名乘客中,受伤的其中一个。

同场加映:写给“为太鲁阁号出轨哀伤焦虑”的你:请稳住自己,你有安定的力量

四月底开始,我的睡眠品质变得不稳定。每天都在做梦,做的不是恶梦,接近现实与超现实的梦参杂其中。每次的做梦都像在读一本厚重的小说,我读不完,所以我深陷其中,既是主角又是编剧,导演从不喊停,我只能继续演下去。

有时我会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全身瘫软无力,整天呈现晕眩轻飘的状态。经过这半个月的日子,我发现我的身理好像故障了。因此在母亲陪同下,我去了一趟医院。

五月中,我被诊断出患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也就是所谓的——PTSD。

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大致的症状可分为[1]

  • 创伤经验再体验:可能会透过做恶梦,梦见同样事件发生,或者在白天突然回忆起创伤事件,再度感受到受创的感觉。
  • 过度警觉:持续处在警戒状态。这使得我变得无法专心、易怒、失眠、焦虑。
  • 逃避麻木:许多人会选择避免回忆或接触可能引发创伤事件回忆的人、事、时、地、物。
  • 出现与创伤事件相关的负向认知及情绪:联想障碍、对创伤事件认知扭曲而责怪自我或他人、情绪低潮、疏离他人。

搭乘捷运时,听见车体与车轨摩擦的声响,或是煞车的声音,我会紧张得心跳加速;行走于路上,仅仅是摩托车从旁经过,抑或听到呼啸的快车声,我也会感到焦虑不安。

尽管如此,我的生活仍持续进行,每天通勤、上课、回家⋯⋯只是,似乎缺了些什么东西——我变得麻木迟钝,对一切事物失去热忱,即便是我最热爱的书写与阅读,也迟迟没有任何规划与进展。

所以我开始吃药,晚上睡觉前,四颗药丸入口。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四个月⋯⋯到现在半年了。我还活着。

靠药物治疗至今,我依旧每天做梦,但我已记不得其中的内容了。我偶尔还是会想起在车厢内的画面。

在八月的社群贴文中我写道:“八月是一片荒芜的自我觉察,黑色的山那头有座阴郁的树林,迷失后再过去是长长的石子路口,最后会看到一大片汪洋。海上停泊一艘无人的船,我在上头,反覆确认行前的准备。”

这些日子,载浮载沉是常态,好的与坏的我持续接收与回应。十月至今,无论是透过药物或是自己心理的调整、沉淀,我的确感知自己的睡眠品质有转好的迹象。因此我整理、同时也分享帮助自己重建生活的要点。


图片|Photo by Ales Maze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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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慌发作时可以做的事

  • 吸气、吐气 30 下:缓缓地感受呼吸,感受心脏脉搏的跳动,感受自己活着。
  • 闭上眼冥想一分钟:想像自己躺在一片松软草原、在海上静静漂浮,或是在宇宙间缓缓下坠,总之想像会让自己安心放松的场景。
  • 放松、伸展身肢:即使是踮个脚尖、拉拉筋,都能活络血液循环,用身体感受呼吸,自己的气息。
  • 转移注意力,看看手机或周遭的人事:这一个方法在通勤时很管用。如果不想注视电子产品不妨看看窗外的景象,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视觉收获。
  • 反覆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现在很安全”:像是一种催眠,也是让自己安心的咒语,随时随地都可以反覆默念。

在家想起“创伤”时可以做的事

  • 把感受写下来:将自己感知到的情绪直觉性地写出来,并且检视自己是否过度担忧,或是能用更好的方式面对低迷、消极的情绪。
  • 和家人好友诉说自己的感受: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让亲友们知道自己想起创伤仍然会害怕焦虑,从与彼此交流的声音中得到宽心慰藉,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人陪着我(你)。
  • 不要过度自责:最重要的一点。这一切的发生绝对不是我(你)的错,我(你)只是刚好遇上了,就是如此,没有其他原因。

生活是解构与重构的过程,我们都在自己的时区里头生存   

生活是解构与重构的过程,有时候我想,根本没有人们说的如果,已发生的事层层相环,无论是转弯、直行都避不开重叠的归因。生命中有许多“不得不”引人唏嘘。

我经常感叹习惯是必须,也感叹习惯成自然,我依然要搭乘火车返乡,依然要乘坐大众交通工具通勤。

我无法避免自己的焦虑与恐慌,但我可以用自己所能的方式轻轻告诉自己:亲爱的你,慢慢来没关系,这是一条好长、好长的路,途中仍有隧道还未走完,但是没有关系,你已足够勇敢,现在由我继续陪你把这漫漫长路勇敢下去。 

记忆无法被窜改修正,经历是一个人的收获和伤痕。崩解和重建是日常的循环,我们都在自己的时区中缓缓放慢脚步,试着把每一步走得更加踏实坚定。无论未来如何,至少我还在路上,我正在路上。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