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大家开心点时会人来疯;怕冷场时,也不介意装疯卖傻。”外向型的内向者,总是细腻地观察人群间的氛围,却也需要一段空白的宁静,调节自己的情绪稳定。

文|马欣

一个外向的内向者

从小,她就学会瞧人脸色,倒不是位置多低人一等,只是发现那些脸色千变万化,比人说出的话更五味杂陈,于是她总习惯性地往后退一步细品。

后来发现,这是个坏习惯,她变得不喜欢在人群里,怕自己又读取到什么。尤其是盘据在角落的恶意。那恶意从不是只属于谁,而是会去抓住谁。

那些四方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心思,虽然明明灭灭,但气味始终还在。人心有时是个滚烫的泡泡,下面会蒸馏着矛盾,没有一种情绪会单独存在。无法分辨的,会像藓类攀附着岁月,长在荫凉地,生着苔。

那些小心思通常只会出现几秒,但五六个小心思在同一个社交场合反覆出现时,就出现了下载的吃力。她的记忆体日久积累了不少无法归档,且不知是谁或自己的粉尘。

久了,她开始有点社交恐惧症,并成为别人说的“外向的内向者”

一个外向型的内向人,每天要忙很多的事。首先一起床,就要把自己内在的温度调到恒温、要把自己影子从藏身的地下室拖上来,同时也要记得将自己想在人群里“消失”的念头掩盖住。最好能一整天都能骗过自己。

如果那天结束一个大型场合,她就像是要返回地球的太空人,结束有点失重的漂浮。然后设定好返回的飞行舱里的气温与空气比例,如同预防之后可能会缺氧一般,做好内在的数据调整,直到确定所有都适合这世间“正常”的数据。她才会走出舱门,出现在另一个场合里。

一个外向型的内向者通常会有一根天线,接收四面人们的心事。并学着适时地将天线收起,不然就会像一路捡拾讯息的拾荒人,直到自己超载为止。

她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变成这样。人们都认为她爱笑讨喜,有一天她就发现自己当机了。开始当机似的无法与人长时间互动,也无法保持笑容太久。像个当机的微笑机器人,失去了正常的转速,但脑子里还在下意识收集周遭情绪,唯独自己的数据是一连串的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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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才知道,始终感到力有未逮的原因是什么。像是习惯投射他人情感的人,并非为了要讨好人,而是感受到了那些尴尬、矛盾、紧张等盘旋空中的小毛屑,必须定期清干净。

但她常来不及清扫,心思就像气球突然被抽了风一样,在众人前就此飞窜去了远方。

她甚至不算亚斯伯格症,只是像个下雨天忘记撑伞的人。心里总滴滴答答地如个装水盆一样,但外在世界又是个漏雨的房子。在这样的节奏中,持续渴望宁静。

至于为什么会被当成是外向人呢?因为她总以为微笑着是种省电装置,是逐渐淡出自己“存在”的方式,让自己假装在开机的自动运转着。

并非她孱弱,她甚至看起来很硬朗。但没办法常常入戏。她最常的状态是如个拿着小板凳的场记人员,进入他人的戏里轧上一角。有时在同一个场子,如龙套般进出几个人的几台戏里,同时自己的独脚戏也还没有落幕。

这样始终有分身般地在人前代打,让她一方面冷静到不像话,另方面也脆弱到像缺了一角。这世界何时搭戏棚、何时下笑点,又何时散场,她既像一个局外人一样苍老着,同时也像个说书者不相干地感伤。那般无法投入的介入,让疏离感是她的过敏原也是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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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诉说一个外向的内向者是如何感到无法真正关机的疲累,想让大家开心点时会人来疯;怕冷场时,也不介意装疯卖傻,因她最想骗过的是自己。

但她不习惯让人知道自己的心事,不是因为逞强,而是就像根树枝,如果落雪量太大就会折断,她最无力面对的就是自己这片雪花。

她是长年不哭的,情绪调节稳定。像个有纪律的水库管理者,定期检查着闸门关紧了没。因一旦泄洪,那些眼泪,自己都不知从哪里来,如经年累月的沉默。

她不知道如何去拥抱世界,因她有小小的刺,以为不伤到人就可以保护了自己。尽管看起来有很多人喜欢,但她总不自觉以一步之差落单着。

她有几分像《云端情人》中那个冷不防被人工智慧给理解,却甘愿城墙被一夕击溃的解脱者。她也能几分体会梵谷为何画出那般憔悴的向阳花,因为那种花一不小心就在日晒下忘了自己。

这天晚上,她照例检查将迎接明天的自己数据正常与否,并检查那些需要维修的长年故障。这时她益发感到自己机型有点老旧了,一颗心这样不适宜又不协调地跳动着。

然后她就这样睡着了,如同大雨下进海底那样平静的不平静,也像水里某只座头鲸鱼,在习惯了眼泪的重量后,持续潜沉到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