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迷母亲节书写计画——【母女夜谈】,谈的是自己的深思絮语,或与母亲的家常对话,那些关系间的拉扯与矛盾,透过文字,来一场温柔的革命。

革命不一定是摧毁,亦可能是重建,在“自由”这个点上,妳学习放手,而我学习承担,妳放下母亲角色,我承担起自己人生。

想起前几天,我没吃完的饭盒,在桌上放凉了,妳才问我:“午餐怎么没吃完?”我埋首于电脑里头,没什么搭理,就说月经来,吃不太下。妳也没多说什么,默默把亲手为我准备的饭盒收进厨房,是倒掉了,还是被妳自己吃掉了,我其实并不知道。

昨晚回家,妳说了一句:“吃饭了吗?我有炖大骨汤,去喝一碗吧。”我点了点头,进厨房盛了碗汤,拿筷子时,妳问我今天准备的便当好吃吧,我说好吃啊,当然好吃,只见妳露出满意的笑,好像别的都不重要,好吃就好。

长大之后回头望,只觉与母亲关系,似乎都建立在饭桌上,碗筷之间,有熟悉的味道,有绵延的关爱,有不用多说,孩子们吃饱就好的期待。所有价值观之争,在饭桌前都静默下来,前一刻才说着“不是我要管妳”,这一刻就变成了“好吃吧,多吃一点”。我想如若夫妻是床头吵、床尾和,亲子关系便是饭桌前吵,饭桌上和了。

台北的孩子未离家,与母亲关系似近似疏,近在天天见面,天天有聊上几句,远在对于自由空间的拿捏,仍在来回拉扯的阶段。忆起妳曾经对我说:“我还不够给妳自由吗?”当下一愣,想着不对啊,不对,自由我本该拥有,不需要妳给我,然而为何妳我总是夹在这权力关系下,让独立之路,嗑嗑碰碰的,毫无章法可言,甚至容易受伤。

我想在“自由”这个点上,我不怪谁,亦不怪妳,然而成为母女,就像是条轨道,我们是双轨并行的列车,每日每日崎岖前行。独立之路,总是翻山越岭的,妳学习放手,而我学习承担,妳放下母亲角色,我承担起自己人生。


图片|Photo by Xavier Mouton Photographie on Unsplash

让彼此自由,是亲密关系必要的学习

从小母亲管得严,小至饭食起居,生活规范;大至出入门禁,朋友出游,志愿选择。因此自由与独立,一直以来是关系盲点,毕竟突破规则,以及从小惯性,都需要勇气。

大学毕业时,为了和伴侣 L 一起去趟冲绳,来场两人的毕业旅行,写了一封长长家书,总归一句,希望从此之后,我们可以更平等的相处,能否把彼此自由,交还给彼此手中。

母亲收信,静默了几天,传来长长的 LINE 讯息,里头说道:“女儿,谢谢妳的尊重和体谅,身为母亲无论如何规范于妳,总归都是爱。妳乖巧地听妈妈的话,尽管觉得委屈无奈也不会对妈妈口出恶言,其实妈妈都懂得,如今妳已长大,我也该放手让妳独自翱翔,让妳学着自我保护、自我成长,妳已经超越了我对妳的期望。”

很多人把亲子关系譬喻成一场战争,但于我而言,亲子关系应该建立于漫长沟通,毕竟深深的话,要慢慢地说。

当我们日渐长大,急着拿回主导权时,也得想着,于母亲而言,孩子从自己身体离开,逐渐发展心智,拥有思想,各自独立,那样的失落感也得透过时间学习,才能渐渐化开,给自己时间,也给母亲时间,给彼此自由,会是生命里漫长的旅途。


图片|Photo by Danila Hamsterman on Unsplash

生命的本质是各自独立,妳我皆明白这一点,然而关系相处包含着拥抱彼此不安,妳期待在我这里汲取这些需求,而我期待的与妳不同,来回之间,总有些难以被彼此承接的部分,而这些部分,却常常隐没于日常的柴米油盐,以为不问不说,就相安无事。

最近几次说话,我发现其实妳害怕沟通,也许不是沟通本身令人恐惧,而是急于阐述些什么的我,令人感到疏离。

我想那不是我的本意,提领自由的过程,就像是辟港,总得挖掉一点什么、建设一点什么,才能让船扬帆远走,这开辟的过程确实辛苦,但也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一起辟起属于我们彼此的港,可以远行,亦可以停留。

自由是这样的,我们让彼此远走,但必要时,也能为彼此停留。

亲爱的妈妈,请妳不要害怕,接下来,我想用两个提问,来好好回应我们之间,那些矛盾、那些平时不敢多言的事。

有没有哪个时候,会让你特别觉得自己在迁就对方?

住台北的孩子,未曾真正离家,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感觉束缚。

每天约莫五点,妳会传来讯息,问:“今天回家吃饭吗?”我知道妳每天料理晚餐,即便我们不回家,还有爸爸在,然而天天询问,时常也令人倍感压力,前些日子我们聊过这件事,妳说:“我就是问问,不需要有压力,我只想知道今晚准备几人份的晚餐。”

这我都明白,然而三番两头的回妳:“不了,我今天吃饱才回家。”也让我感到焦虑,好似每天都再一次的拒绝妳的邀约。于是,我开始给自我规范,一周七天,至少得回家三天,那么,我也只要拒绝妳四次,四次,还在我可以承受的范围。

亲爱的妈妈,我想我似乎还没逃开约束的阴影,对于拒绝妳或是询问妳的意见,还有那么一些胆怯,但我想这也无妨,我仍在学习,习惯妳真的只是问问,习惯妳开始有新的生活,习惯妳每周两次的料理教室,习惯妳去打打麻将,习惯妳和爸爸为老一辈担心。

与其说是迁就,不如说是担心,面对住同一屋檐,无法达到彼此期待,对于彼此的烦恼有时无能为力,那种此刻我能做的不多的心情,很是压抑。但,妈,我想这之于我、之于妳而言,都是分离的练习,我们开始支撑起自己的生活,而不仅仅是互相依赖。

我期待妳可以多一点点心思为妳自己,就如妳年少时,自己带上单眼、坐上火车,送自己一场旅行;也期待我能多一点点肩膀,在自由自在的同时,学习如何分忧,如何在独立的基础上,学习负重,学习承担。

最近一次,意识到自己成长或变老是什么时候?

成长常常是一个瞬间的事。前些日子,外婆住院,妳来回奔波医院好几天,数次在我眼前落泪。

我想对于孩子们来说,长大的瞬间,莫过于亲见父母也有脆弱的那一刻,看见妳的眼泪,我明白了很多,明白妳在成为母亲之前,其实也就是个女儿。

亲见病痛、亲见死亡,时常迫我们迅速长大,而妳也正在变老。变老无恙,只要妳快乐就好,但这之中,令我最感不舍的,是妳始终如一,仍然每日张罗孩子饭菜,打理家中点滴,给予无限期关爱,拥抱生命无奈。

印象很深那一日,我因腹痛惊醒,走进妳房间把妳挖醒,妳火速披上了外衣,风尘仆仆地骑车送我进医院,急诊室里,我吊着一剂点滴和止痛针,躺在病床上,看妳趴在床栏那,还不时帮我把被子盖好,那刻,觉得自己不孝,在外奔走,也没能把自己照顾好。对身体的感受力好低,使身体反扑于我,我痛,我想妳也痛。但妳仍如照顾 5 岁的女儿一样照顾 25 岁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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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妈妈,我们今天谈的是放手与承担,但总觉得,放手的人是妳,承担的人亦是妳,在往后生命,我愿妳拾起自己,我愿为妳喜爱的每一件事情加油打气,因为,比起作为谁谁谁的妈妈,妳应该更钟爱自己的名字。

我最亲爱的妳,记得两年多前妳偶然在我身上发现的刺青吗?

我说,毕业那年,我在身上刺上家里座标,代表毕业了,我会有自己的人生,我会走很远的路,去我想去的地方,但无论我走得再远,家都仍背在我的身上,那是我给自己的毕业礼物,也是给妳的,那一刻,妳也已从母亲一职好好地毕业了。

所以啊,接下来,让我们一起飞,累了,还可以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