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无眠之夜,总是想起过去的自己那些信誓旦旦的言论,想要长大、想要变好、想要逃离既有的圈套。然而到头来,长大就好像是另一个牢笼,把工作与生活压得扁扁的,彼此密不可分,又难以区隔。究竟,我们为了什么努力?为了什么向前呢?

今天,我们有能力工作赚钱,付得出孝亲费,有自己的伴侣,这种感觉叫“我长大了,我是大人了”。只是一回到家,父母摆出某种你早就习已为常的态度,我们便立即像个“小孩,他永远对,我永远错”。

之后的故事是,我们再远离家一点,比去年赚到更多的钱,追逐起各种社会名望,彷佛我们“更长大,真是个大人”。然后夜深人静时,我们想问自己为何仍不满足?更多的钱能买来什么?彷佛我们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些感受,或不断追求金钱与成就,其实和童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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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与虚幻的成就,作为爱的补偿

你可想过,人们对金钱与成就的不断追求,答案只是很简单的源于“缺爱”?

美国精神科医师乔治.温伯格(George Weinberg)借英国诗人雪莱 Shelley 的诗句,说:“名望是爱的伪装”。

我们以金钱与名望,来取代童年或潜意识中没有爱、恐惧失去爱、担心不成功便无人爱。金钱与名望确实能带来一点自我价值感(self-worth),一如个案 A 男跟我说的:“赚到更多的钱,我一定会更快乐的,让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即便那个快乐只是暂时的”。

在谘商椅上,A 男说从小根本感受不到父母爱自己,但他也对父母没有多深的感情。好比国中时,他觉得自己不对劲,大概是得了忧郁症,他的父母只回应说:“你如果现在有任何诊断,可能会影响升读大学,所以不能看医生!”

我们知道金钱与名望带来的只是一种暂时的价值与认同。不少够聪明够自省的人,会知道它们的本质是虚幻的,却无法放下盲目的追逐。

日本心理学家加藤谛三说:“撒娇欲获得满足,也得到母亲关注的人,会觉得自己毋须与众不同,就值得被爱。但这两项都没得到的人,会认为自己不值得被爱,所以会去追逐名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弹性和创造力。”[1]

A 男从未回想起跟父母亲密的回忆,即使得了忧郁症也不受母亲关注──他两项都没得到。使得今天,他的梦想只是希望当百万富翁、开名贵的车、向朋友炫耀、跟自己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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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忧郁的工作狂身上,看见自我虐待背后的需求

精神分析师卡伦.霍妮(Karen D. Horney)认为,高到不切实际的自我要求,是忧郁症发病前的特性(premorbid character)之一。A 男认定自己要不凡,必须上一流大学,就在上大学前发病。

另一位我谘商过的男士也有类似的问题。大学毕业后,B 男是朋友眼中的工作狂,他也不否认,也从工作中得到许多成就感和自我价值,但他逐渐被某种莫名的压力逼得出现忧郁症状而求诊。在几次谘商下,我们看到 B 男他内心执着于去证明今天的自己给昨天的同学看,要去光宗耀祖,要让家人以他为骄傲。

然而,当我问他:“你能想像停下工作,放下家人,好好生活吗?”他被这问题弄得措手不及,直觉地说:“我会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可见,强迫地从工作中得到成就,背后是在满足某个欲望:我要有价值,就得拥有更多金钱与名望,别人才会喜欢我。

而所谓别人,就是“家人”。已经离家四年,独自在台北工作的 B 男,说自己心里不时会浮现家人的嘴脸,跟他说要去工作,不能怠慢,因此他还要赚更多,念更高的学位。──我说:“你离家四年了,但你全家人一直在你里面。”他笑了,笑到哭了。

在精神分析的意义上,这种心里头高得不切实际或难以调节的自我要求,其实是在“自我虐待-得到价值与认同的好处-背后其实是在满足他人-为了填补爱的空缺-工作狂-自我虐待”的回圈内卡住 [2]。

类似的人们很快就会身心俱疲、燃烧殆尽(burn-out)。某程度上,我们可否说,得忧郁症其实是他们无意识的求助讯号,好让心理谘商能拯救他们的自虐?

如何安顿缺爱的家,安慰受虐的心?

如果你够幸运,能够从不断追逐金钱与名望的轮回中停下来,觉察到自己内心真正缺乏的,其实是心里头温暖与支持的家庭力;那么,下一步要怎样处理呢?

也许很难避免的是,你意识到问题存在,但因为自卑感或罪疚感所带来的焦虑,反而停不下来。这时候,我们可以跟自己说“现在的我就是那样呀!就是觉得(不够好/失败/不完美)!但都尽力了,还要我怎样?不干下去又不会怎样!”

然后,我们得试着耐住那种负面的情绪,说一声“So What!”──这叫向自己发动“叛变”!

举例来说:原本,你一天不去健身房就会焦虑不安,就会有罪恶感,会认为自己变回瘦弱、肥胖、没人爱的你。如果你不叛变,你只永远在自我虐待,你成为了“上健身房维持美好形象”的奴隶。如果你不叛变,你可以在健身健挥洒热汗,但你对自己的生命毫无热诚。

最后,我心中想起一位心理师学姐,在我们认识的整个硕班与实习过程中,她都不断于社交平台上公开分享自己的焦虑,觉得自己不够别人好、觉得自己的才华不被看好、觉得总有更称职的研究生要来比较她的好……当然,她上了好多课程、训练、也找了份不错的兼职工作。但好几年过去,她仍然焦虑于“需要被看见和被感激”一事。花了几年时候在原地怀疑、自我虐待,彷佛她从未跟自己说过一声“So What!”

其实,有时候当我们能够对自己叛变,便会发现自卑的我,也不错。“不过是”一个自卑的我,“不过是”不够别人好的我,“不过是”我觉得自己很烂的我,随便地放烂自己来过日子,又怎样?你以为是甚么伟大得惊天动地的事啊?这个“我”,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