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症曾让梦想骑士创办人——赖雷娜自卑与自残,但经过时间淬炼,她渐渐明白,忧郁症不只是“我有病”,还让她学着理解自己。

虽然自己比想像中来得脆弱,但只要有意识地认知与面对,自己也能变得比想像中坚强。

没有尽头的无光黑洞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边缘性人格的?”约莫大一的时候,当年我十九岁。

我选修了一堂“谘商理论与辅导”的暑假学分班,发现自己的个人特质与书中提到边缘性人格的特征竟然不谋而合,于是我才对自己的人格特质,为什么和其他人比起来如此不同,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

边缘性人格乍看似乎是个让人感到可怕的词汇。

所谓边缘,指的是相对于社会常态来说,具有这类人格者,大多无法顺利融入主流社会。

可能是因为激烈的情绪变动,可能因为对大部分事情都来得更容易有被抛弃感,可能会特别执着在某些事情上而不容易改变根深柢固的想法,而这些状况也容易导致这类人的人际关系不稳定,陷入自卑或自责的泥淖,极度愤怒或无法克制的悲伤,自己对此却毫无控制能力。

这样的人格极少是因为先天,大多来自后天因素,例如童年时期的精神或身体虐待、被忽视遗弃、与主要照顾人分离并破坏形塑人格独立的过程等。

发现自己几乎完全符合“边缘性人格”的特质时,除了感到惊讶,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顺着书里的阐述说明,恍若是在梳理自己的人生,童年时期经历的暴力与委屈,为后续的生命带来的巨大暗影。

原来这些对我的人生有这么深刻的影响,原来有些时候我以为的不够好,其实不是因为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而是经历过的事情让我给出这样的结论。

当然我也有责任,但不表示我必须为所有的事情负责。

母亲的抛弃不是我能负责的,父亲的背弃及多情不是我能负责的,被警察当成不良少女而拒绝协助不是我能负责的,被阿姨家楼下的邻居侵犯更不是我能负责的。

我有责任好好照顾自己,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我没有责任也没有办法改变那些人怎么对待我,对于当时那个未经世事的我来说,尤其残酷。

同场加映:“他的快乐,是我的义务吗?”总是照顾别人的你,怎么回头照顾自己

不过,既然知道这是一种人格而不是疾病,事情就好办多了。我只需思考怎么适应、平衡并接纳自己的模样就好,毕竟这是因应我的成长而出现的自我保护模式,让我挣扎较多的其实是忧郁症的问题。

各种关系中累积的伤害,以及同侪或恋爱关系里的压力或挫折,让我开始出现部分失能。

例如明明和对方约好碰面,我却在出发前几个小时忽然极度疲倦或忧虑,状况严重到即使知道只要拨个电话或传个讯息给对方,就能避免放鸽子的情况出现,可是我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办法拿起手机做这件事,一次消失可能就会好一阵子不见人。


图片|时报文化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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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一旦痛苦到了极点,我就会做最经典的事拿美工刀割自己的手腕,而且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发现,我还会刻意割直的,解释时可以说是猫抓的。可是这么烂的谎言其实一眼就能戳破,哪里来的猫可以把伤口抓得这么直又漂亮?

有趣的是,就算是这样不成功的遮掩手法,看见的人依然会避免提及或询问,一种说法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尊重人的隐私,但另外一种解读其实就是人对于问题的忽视与恐惧。

第一次确诊是大学毕业时,前后吃了半年左右的抗忧郁药,本来打算透过申请身心障碍的身分减轻生活负担,但因为愈来愈多人滥用精神障碍的名义申请这项资源,于是政府审核的条件变得更加严苛,必须在同一间医院服药至少一年,并由医生判定为中重度患者才行。

但我哪有这个功夫让自己服用药物一年,一旦开始服用,由于忧郁剂的副作用很多,大部分都会搭配抗焦虑的药物,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使用怎样的药、剂量多少、会不会带来更糟糕的副作用,往往还需要几个星期的观察与适应,直到找到真正适合患者的药物。

而副作用除了嗜睡或不断昏睡外,恶心、紧张、心律不整都是可能发生的状态,找到合适的药物往往需要至少三周,但要等到身体适应并有办法一边使用药物,一边高效率处理各项事情,即使花费数个月都不一定能取得平衡。

然而,眼前需要和想做的事情都不容许我怠惰,怕痛的我,除非真的到了极限,否则会尽量避免拿刀伤害自己。

即便精神状态起伏巨大,容易极端低落、委靡,深陷绝望感而无法动弹,高功能的自我鞭笞与应对能力,仍让我在病理学上被判定为重度忧郁症的结论。

直到我接触教会,有了宗教信仰做为稳定的支持系统,并开始第一次的梦想骑士后,路上所见到的那些家庭风景和人情温暖,才将我从幽暗的地洞拉了出来。

踏遍不同人的家门及房间,见过不同的家庭模样或分享夜晚、长谈心事,这些和我的成长背景大多不同。

住进对方家以前,素未谋面的人们,却愿意接纳一个貌似诈骗集团的我,以“想要零元单车旅行”的名义,走进他们最私密的空间,支持我挑战这项自己都没有多大把握的生命冒险。

这些看似最日常的交流,与最陌生的人们一起吃顿晚餐、看部电影或分享心头点滴,对我来说,无疑让我看见生命的另一种可能,也逐渐消融掉那些纠结在我记忆暗影里的冰霜。

此时此刻,做为一个母亲,感触最深的是,如果那些时候有足够的资源和知识,教育、指导我怎么和边缘性人格与忧郁症共存,事实上,我认为大家都可以发展出能力和它们共存,但如果没有相应的支持系统,这些事情就只是一种打击和宣判,也是“我不够好”的证据与证明。

忧郁症曾经是让我自卑与自残的一个疾病,但它要告诉我的不只是“我有病”,而是一如所有事情,让我回过头问:“我为什么得到这个病?这个病要说什么?是什么引发这个疾病?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受伤,却放着伤口烂在那里?我想不想面对这个疾病?我该怎么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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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些年的历程也让我理解到,所有的重新出发都必须先回过头知道自己要从哪里出发,自己站在哪里,正在面对什么,否则所有行动就只是将创伤阴影复制、贴上,我们比自己想像中来得更脆弱,但如果施力得当,我们也比自己想像中来得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