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恩站起来最近的演出“男性被强奸的故事”,指出“伴侣之间也算性侵”、“男性也会被性侵”并作结:我可以想像女人迷会写一堆文章骂我,题目就叫“不,你没有被强奸”我们肯定博恩挑出一个有意义的问题,或许,就让我们一起来找到那个好的解答。

博恩站起来最近的演出,谈“男性被强奸的故事”,影片一上传就冲上批踢踢 joke 版热门文章榜,原 po 说“憋笑得最痛苦的一段”、“整段都是精华”。

咦,有人想谈男性性侵受害者的叙事空间。我眼睛一亮,这确实值得聊聊。

七分钟的影片,博恩唱作俱佳,台下笑声不断。他从性侵害是“一方不愿意,却被无视拒绝的意愿”切入,指出“伴侣之间也算性侵”、“男性也会被性侵”。在他生动的表情和肢体演绎下,观众笑得前俯后仰,他趁胜追击,追问“为什么男性被性侵会让大家发笑?”同时再一次叩问笑话与冒犯的边界:难道大家觉得,我在这里讲了强奸,出去之后观众都会去强奸别人吗?

接着,博恩抖开了包袱:“看了讲性侵的表演,出去就会性侵别人”,这正是他希望女性观众会做的事。顺势与台下观众互动,请一家人中的妈妈回去性侵丈夫,接着对坐在一旁的爸爸说:你会感谢我。观众完全抓住了博恩想传达的讯息,妈妈羞不可抑,爸爸拉下口罩、睁大双眼、笑容满面、对博恩连连比赞。

博恩于是作结:我可以想像女人迷会写一堆文章骂我,题目就叫“不,你没有被强奸。”

嘿,博恩,真的,不,你没有被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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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Youtube 影片截图

关于男性受暴,我们可以怎么谈?

男性性侵受害者的议题并非没有人提及。

BBC 在 2017 制作过一则 37 分钟的纪录片《男性性侵:打破沉默》(Male Silence: breaking the silence),基于六分之一的男性有过性侵受害的经验,但只有一成的受害者愿意报警的研究数据,制作单位邀请三位受害者现身镜头讲述他们的故事。到今年一月,BBC 仍然在网路上制播男性受害者的访谈,并探讨男性现身说出自己的故事对于男性受害者的议题有怎么正面的效益。

2018 年,Metoo 运动风起云涌,着名演员凯文史贝西、布兰登费雪分别以权势性侵的加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登上版面,受害者发声的勇气让人们正视男性也是性暴力的受害者。这场运动,男性受害者没有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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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 10 月,纽约时报刊登系列报导,以六位在军队遭受性侵的男性军人现身说法揭露军队长期以来的弊端和阴暗。

而在台湾,《关键评论网》刊登过男性受害的三个迷思、《康健》杂志提醒读者要留意男性受害者的求救讯号、《报导者》报导过安置机构里被性侵的少年、宝瓶文化出版过男性受害人亲笔书写的纪录《不再沈默》。《女人迷》则撰写专文介绍吉米班奈特受暴案,提醒读者女性主义者也有可能是性侵加害者。此外,也邀请过曾受害的艺术家前来,面对面访谈,谈创作也谈创伤,那都是受访者生命的一部分。

在这些相关的讨论里,媒体或书写者一再提醒读者“不要嘲笑男性受害者”,因为男性受害者特别难以发声正是因为社会对于“男性也会受到侵害”的不理解,进而引发对受害者“男性气概不够”的质疑。如果加害人是女性,更有可能导致“你赚了吧”、“我也想要”的讪笑,限缩受害者表达伤痛的空间。

这些媒体或是提点迷思、或是说出故事,告诉读者与观众,男性受害不是笑话,他们很痛。虽然进度缓慢,但有人还在坚持。

用男性受害者引发笑声之后,你让观众带着什么离开?

确实,男性受害者的叙事还有开拓空间,然而博恩的玩笑可以达到这个目的吗?

比起“性侵能不能开玩笑”,我觉得更有意义的问题会是“笑完之后,你要让观众带着什么离开?”博恩在表演中提出一个有意思的对比,他说,如果今天他是女性,回家很累还被老公要求发生关系,观众一定会很理解他的困境,可是今天他是男性,观众就笑了。

观众为什么笑?答案其实藏在博恩后续与观众的互动里。“我希望女观众离场之后就开始强奸别人”、“爸爸你会感谢我”为什么将加害者的范围限缩在女性身上?除了应和男性受害主题、减轻冒犯和敏感度,更重要的是一段性关系里“男赚女赔”的逻辑,使得女性侵犯男性,顺理成章地,成为男性的福利。

男性受到侵犯本来不应该是笑点,但当节目主持人踩稳了赚赔逻辑,让伤痛成为福利、让侵犯成为倒贴,本该是受困于婚姻关系导致自主意志与夫妻义务之间的纠结和拉扯,在主持人意味深长的肢体动作、挑眉耸肩下,成了“我就是这么有本事”、“我的妻子很主动我很性福”的炫耀。而男性,也因此无法离开炫耀的位置,以为自己无须思考每一次亲密经验里,你到底想不想要、舒不舒服?因为我们预设着,男人之于性,永远稳赚不赔,只有享受、只有爽。

当受暴经验被代换成夫妻情趣,限缩的不只是表述者对性关系的自省和觉知,也限缩了社会上其他男性表达个人经验的空间与叙事。观众于是以为,此处应是笑点。

所以,这场博恩站起来的观众离开会场之后当然不会因此去侵害别人,但他们也无法因此对于男性受暴者多一点温柔和同理,只是更加巩固了男女关系里的赚赔逻辑。在听闻一件性侵案时,他们可能因而过于轻易地说出“你赚到了唉”、“妳那天穿了什么”的评语,让社会氛围更不利于受害者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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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性侵,我们需要意识到这关乎宰制而非性欲

藉由博恩对于男性受暴者叙事的发问,可以进一步讨论的是:受到性暴力却不被当一回事的困境,并不只关乎生理性别、也不只发生在男性身上。

比方说,早期的香港电影里喜欢刻画如狼似虎的女性角色,刻意扮丑,以夸张的装扮和言行表达对被强制发生性行为的饥渴。

比方说,即使是被认为比较能被同理的女性受害者往往也会遭遇外貌羞辱与年龄歧视,如果是长相比较平庸、年龄比较大的受害者,就会遭遇“谁想侵犯她啊”、“是她赚到了吧”、“胃口真好”的批判。

比方说,当明星如朴有天、高云翔涉入性侵案时,观者往往以“排队跟他发生关系的粉丝应该很多吧”、“他长那样还需要强暴”来表示疑惑甚至为其开脱。

凡此种种都说明了,人们对于性侵的想像都是基于性欲:一定是加害者对受害者产生了性欲,才会导致性侵的发生。所以,长得不好看的受害者不是完美的受害者、长得帅又有名的加害者不可能真的暴力胁迫对方。然而,性侵大多数并非源于性欲,而是出自掌控他人、展现主导权的欲望。眼前这个人,即使千分痛苦万分抗拒,都必须承受自己施加在他身上的暴行——是为了满足这样的心态,才选择施暴。加害者的意图、受害者的创伤,都源于同一个概念:这个行为违反了当事人的意愿。这与加害者好不好看、有不有钱、受害者的性别、长相、年纪、穿着都不该划上等号。

性侵不是做爱,性侵是暴力。

踩线之后,需要的是好好沟通

虽然博恩预期这个段子会被骂,甚至以此作为自己勇于踩线的光荣印记,然而这篇文章并不想要“骂”任何人。

这阵子关于单口相声的界线有许多讨论,支持者往往认为社会应该包容单口相声的冒犯、踩线和政治不正确,因为那通常是一种点破社会荒谬僵化之处的谐谑。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单口相声的从业者与支持者应该也能包容,接受到讯息的观众经过思考之后进行反思甚至批判的行动。

我们肯定博恩挑出一个有意义的问题,或许,就让我们一起来找到那个好的解答。也幸好我们的社会里,从来不缺愿意努力沟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