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过后,家人承受了莫大的悲伤,孩子们甚至离开学校在家自学。在丈夫的力劝下,王婉谕选择以从政迈出脚步。

文|陈德愉


对王婉谕来说,“小灯泡妈”的标签比她的本名受到更多人认识。图片|张家铭 摄

小灯泡离开后,许多人将送给小灯泡的布偶、娃娃,放在她过世的现场。有人跑到灵堂提醒王婉谕,说堆在路边的东西太多了,请她赶紧想办法处理。

后来,王婉谕透过朋友们的帮忙,将这超过一千只的娃娃送到各处,其中一部分去了花莲的五味屋,那是一个销售二手物品帮助偏乡孩子们的据点。


小灯泡离开后,许多人将送给小灯泡的布偶、娃娃,放在她过世的现场。图片|取自王婉谕脸书

五味屋每年会有一个时间,让孩子们到台大的通识课程上做经验分享,课程结束之后,再由接待大使接回家住一晚。去年,来到王婉谕家里的是两个小男孩,今年她再次报名了住宿大使。报名的当时,她还没有参选的计画,现在开始选举了,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她还是很坚持要接待这些来自花莲的小朋友。

来到王婉谕家里的孩子叫做小悦,是个辛苦的孩子,因为家庭因素,14 岁的她一直在安置机构与医院间进出,然后被转介到五味屋来。

王婉谕说,女孩非常乖巧,自己带了盥洗用品毛巾,还带了泡面与泡面碗来,泡了泡面请他们吃。小姐姐来了,家里的三个孩子都非常兴奋,第二天早上,王婉谕带着孩子们一起出门吃早餐,然后开车送小悦去火车站坐车回花莲,才开始一天的选举行程。

对于一个候选人,这样的行程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不过王婉谕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这就是她的日常。


王婉谕获列时力不分区立委第 3 名后,近日大多时间投入选举行程,奋力为时力政党票冲刺。图片|时代力量 提供

我就是“小灯泡妈” 挨批消费身分只能尬笑

王婉谕宣布参选后,网路上出现攻击她的留言,有人说“台湾不需要另一个洪仲丘姐姐”,也有人质疑她用“小灯泡妈妈”名字办宣传活动。我问她这件事,王婉谕对我苦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是小灯泡的妈妈。”

“在参选以前,我也到处都看见反对(我的意见)的人。”“现在反而有许多支持的声音会出来。”王婉谕说。

许多人留言鼓励她,王婉谕大眼睛瞅着我,“有被安慰到。”她轻声说。

小灯泡过世三年了,但是,大家都没有忘记过她,直到现在为止,只要提起“小灯泡”,仍然会引起台湾人内心最深处的疼痛。

2012 年到 2016 年,台湾连续发生了 4 起随机杀人案:2012 年曾文钦汤姆熊随机杀童案、2014 年郑捷捷运随机杀人案、2015 年龚重安北投文化国小随机杀童案,直到 2016 年,王景玉内湖随机杀童案发生,台湾陷入严重恐慌之中。

受害者小灯泡只是个孩子,凶手手段凶残,而王婉谕夫妻俩是这个国家过去五十年来竭尽一切想培养的公民——高等教育,在科技业工作,爱孩子爱环境,有进步思维——但,悲剧却毫无预警地降落在他们家,于是,整个社会崩溃了!

在社会翻腾之时,受害者王婉谕的表现又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我们看到她在媒体前忍着泪水,没有激情哭喊、也疯狂指责,她呼吁大众重新省思社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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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谕宣布参选后,网路上出现攻击她的留言,质疑她用“小灯泡妈妈”名字办宣传活动。图片|李昆翰 摄

能“同理”阻憾事重演 凶嫌律师也感佩

凶手王景玉的律师薛炜育曾说过他看到的小灯泡父母:

“本案被害人家属的痛苦的程度,绝对不是我能够体会的,但是,本案被害人家属从一审开庭,就明显让人感受到他们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展现,很努力地表达他们的诉求,希望可以从王景玉的成长史与疾病史,找出犯罪心理机转,并请求政府提出对策,希望避免将来在发生同样的憾事,那种努力抑制自己的情感,而试图让这个案件能够为台湾社会带来其他意义的作法,我个人真的非常敬佩。”

我和王婉谕约在时代力量前秘书长陈孟秀的律师办公室,小灯泡出事后,陈孟秀主动打电话给王婉谕担任她的义务律师,一路陪着他们直到现在。

小灯泡的案件卷宗都放在这里,工作人员熟习这案子的一切,看得出来,大家都想多疼惜这个妈妈一点,轻声说话,努力微笑——可是,王婉谕坐在大大的会议桌旁,长西装裹着瘦小的身躯,面容惨白,全身上下只是一点说明也不需要的悲伤。

她刚刚结束今天一天的行程,垂着眼睛慢慢吃着面前的冷便当,只有偶尔电话响起,她接起电话问着家中孩子的事情时,那双眼睛才活了起来,稍微有点生气。

因为选举,近来王婉谕都在外面奔波,所以三个孩子先请邻居妈妈照顾,我听到王婉谕对着电话那头的孩子问“玩手机时间”的事,那是每个妈妈的日常。


王婉谕全家福照。图片|王婉谕脸书

外界眼光沉重 让 3 孩子回家“当同学”

全国人民都很关心他们一家人的近况。王婉谕告诉我,事情发生前,老大小蝌蚪在小学是模范生,还得过“孝亲楷模”(王婉谕说这很奇怪啊!学校为什么选她当孝亲楷模呢),可是小灯泡过世后,学校安排小蝌蚪作心理辅导,“她说她不想谈,谈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是很大的压力。”

于是,小蝌蚪便开始在家自学了。小蝌蚪在家自学,小海豹、小鲸鱼也一起在家自学。

“我们每年申请一次,每次申请前都会全家开会,大家讲意见,一起决定下一年还要不要继续申请。”“我们会讨论上学的情况是怎么样啦,在家里是怎么样啦,也会带他们去学校参观。”,就连五岁的小海豹、小鲸鱼,在会议桌上都有“一席之地”。

因为孩子自学,所以王婉谕参加了自学团体,自己也教自学团的孩子们数学、烹饪课。“为了帮孩子们上课,我会特地去学习。”王婉谕说,自学妈妈其实是“自己一起学”的妈妈,“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所以我们都会跟孩子说‘大家一起去试看看’。”

“所以有很多‘失败的讨论’。”她说。

但是,这几年确实很难熬,王婉谕叹了一口气,“我们家长自己都很困难。”王婉谕坦白地说。

“有时会陷入低潮,我就会对他们(三个孩子)说,妈妈现在不太好,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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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坚毅形象的王婉谕在受访时吐露,“这几年确实很难熬”。图片|张家铭 摄

为丈夫挺身参选 不愿老被看作受害者

我问她,那么爸爸好吗?

“就起起伏伏。”她抬头看着我,眼珠子瞬间罩起一层雾,“他有时候会梦到她(小灯泡)。”

豆子大的眼泪一颗颗的滴下来。

“但是我们都愿意撑住,想再多努力一下⋯⋯,我有时候状况不好,就会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不好。”

“是他劝我出来选举的——”

“找我选举时,我第一时间是拒绝的,后来我先生鼓励我,他觉得这个角色(从政、从事公共事务),比一个受害者的角色(好)⋯⋯,我先生说,如果我去参与(选举),他也会感到舒服⋯⋯。我想,如果这样让他好过一点,我也愿意去做。”(接续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