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由陈敏郎执导的电影《我的灵魂是爱做的》,为何会有争议?

如果田启元进电影院看《我的灵魂是爱做的》,会怎么想?

《我的灵魂是爱做的》是一部充满爱滋迷思,且加深社会对同志污名的电影。陈敏郎导演想勇敢谈爱滋,却让爱滋带原者承受罪恶与羞耻。电影扬起同志旗帜却是伤害同志的自我肯认,好似同志伴侣的爱有多么自私。


图片|《我的灵魂是爱做的》电影海报


图片|《我的灵魂是爱做的》剧照

剧中呈现“婚姻(平权)”、“爱滋”两大议题,却没有深刻交集。

或许,可以把婚姻(平权)子题完全抽掉,好好讲爱滋,因为整部电影对爱滋的交代没头没尾、不清不楚、充满迷思。陈敏郎导演直言[1]:“电影中,只要将爱滋放在台面上,让大家看完电影再自己搜寻相关资料,这样就够了。”这无疑是一个相当不负责任的态度,所谓自己找资料,是要去哪里找?网路与生活的爱滋谣言满天飞,民众如何判断正确的爱滋识能?

或是,把爱滋子题完全拿掉,好好谈婚姻(平权),因为整部电影完全没有呈现进入异性恋婚姻家庭的男同志所承受之苦,着实可惜了张晋豪饰演的高晋武。同时也可惜了饰演高晋武的太太,也就是拿下第 56 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的张诗盈。张诗盈在电影里最重要的两场戏——和邱志宇饰演的公民老师,也就是她丈夫的情人张凯文在咖啡店谈判,以及她手持榔头砸碎丈夫与他情人的爱巢——,镜头竟然都是对着邱志宇的脸,观众只能“听”张诗盈表演,听的过程却不断分心于邱志宇的面部表情。


图片|《我的灵魂是爱做的》剧照

这部电影呈现的两大议题都没有深刻处理,那么究竟在拍什么?一言以蔽之,就是在拍男主角“张凯文的王子病”(由邱志宇独挑大梁,但表演却流于扁平,毫无层次)。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张凯文一听到保全说高晋武出车祸被送到“附近医院”,就真的乱跑去附近医院瞎闹,自己搞不清楚高晋武所在医院就乱吼医护人员。张凯文作为公民老师,却是整部片最没有公民素养的人。

饰演张凯文的邱志宇直说[2]:“但世界上确实有张凯文这样的人。”嗯?然后呢?所以呢?如何说服观众给出 92 分钟进戏院,只为了观看一个在大萤幕上动不动就王子病发的人?我们要反思的是张凯文之所以无法被观众情同共感,甚至引起挞伐,正是因为电影一直性化、标签化、刻板化同志。


图片|《我的灵魂是爱做的》剧照

以下,我(目前在台北市立联合医院昆明防治中心的性病及爱滋病防治组工作)将站在公共卫生教育角度,尽可能补足这部电影的爱滋迷思与错误观念。

高晋武因拒绝无套性交,而对张凯文坦承自己是爱滋病毒带原者。张凯文事后到昆明防治中心 5 楼的同志健康中心(是的,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做爱滋筛检。张凯文快筛后得知自己的结果是阴性,也就是没有感染爱滋病毒,即松了一口气。某一晚,张凯文发现高晋武在打手枪,就直接“无套坐上去”性交。后来,张凯文开始出现头痛、发烧、腹泻、皮疹等症状,又开始担心自己可能感染爱滋病毒,并把问题与错误都归咎给高晋武。最后,张凯文并没有感染爱滋。


图片|《我的灵魂是爱做的》剧照

1、空窗期:自感染爱滋病毒后,到可以被检查出感染的时间[3]

张凯文到昆明防治中心做爱滋筛检的结果是阴性,不代表他“此时此刻”就是阴性。不同的爱滋筛检方式有不一样的空窗期。第三代 ELISA 试剂检验“抗体”的空窗期约三个月;第四代 Combo 试剂检验“抗原+抗体”的空窗期约一个月;RT-PCR 检验“病毒量”的空窗期约两周。换句话说,若张凯文在 12 月 6 日用第三代 ELISA 试剂检验“抗体”,最多只能测出他在 9 月6 日以前的爱滋是阴性。

2、请勿用任何症状判断自己是否感染爱滋

张凯文与高晋武发生不安全性行为后,开始出现头痛、发烧、腹泻、皮疹等症状,就认为自己可能感染爱滋。这个逻辑是有问题的,因为导致头痛、发烧、腹泻、皮疹的原因有很多,例如病毒性感冒也会出现这些症状。张凯文要确认自己是否感染爱滋只能透过筛检,并不是只看身体症状进而虑病。

3、不应该一味把问题归咎给爱滋带原者

高晋武早就向张凯文告知自己的爱滋带原者身分,是张凯文主动和高晋武发生不安全性行为,本来就不应该把所有过错都推给高晋武。另外,除非遭性侵,不然任何一个被传染爱滋的人,都不应该一味究责他人,因为发生不安全性行为是双方(或多方)共同的选择,我们必须学习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4、U=U:测不到爱滋病毒等于没有传染力

观众不清楚高晋武体内是否测不到爱滋病毒,只能看见他的太太为他带抗爱滋病毒药物。最后,张凯文也没有感染爱滋,所以他才可以回学校继续任教(剧情设定是张凯文如果感染爱滋就必须离开学校)。简单来说,高晋武若稳定每天吃一两颗药,血液中的爱滋病毒量持续六个月以上控制在测不到(Undetectable)的范围内,那么就算他与张凯文发生千千万万次无套性行为,也“不会传染”(Untransmittable)爱滋病毒给张凯文,这就是 U=U(测不到=传不了)的概念。

承上,高晋武作为爱滋带原者,不仅拒绝和张凯文无套性交,也不愿与妻子生小孩。事实上,作为相异伴侣/配偶(其中一位是爱滋病毒带原者,另一位不是爱滋病毒带原者)不是不能生小孩的。除了U=U,还有暴露爱滋病毒“前”预防性投药,也就是 PrEP(Pre-exposure prophylaxis),简单来说,这是一种预防爱滋病毒的药物,也有精虫清洗术、人工授精、试管婴儿等。我有一对异性恋个案,先生是爱滋病毒带原者,太太不是爱滋病毒带原者(刚好与电影剧情设定雷同),他们不仅生出健康的宝宝,妈妈也没有被爸爸传染爱滋病毒。他们的故事被匿名纪录在《这,之后:H的故事》[4]第十章〈新传说:人工生殖〉(页214-235)。

此外,电影很让人生气的是学校主任强行带着张凯文老师去“童综合医院梧栖院区”做爱滋筛检,这完全是“侵犯人权”、“侵犯隐私”的错谬行为。但令人更生气的是电影在片头放田启元的剧场作品,片尾致敬田启元。

回到一开始的叩问:如果田启元进电影院看《我的灵魂是爱做的》,会怎么想?

1986 年,田启元考取国立台湾师范大学美术学系,学校却以他感染爱滋为由,拒绝他继续求学。电影的最后,张凯文因为证实自己没有感染爱滋,所以学校才让他继续教书。换句话说,如果张凯文感染爱滋,不就要被逐出学校?——这是违法的!这样的结局究竟是致敬田启元?还是讽刺田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