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世代为什么恐惧春节?如果你已经试过九个解决节庆恐慌症的方法,也理解长辈们在春节总是要来个身家调查的心理学原因,那么不妨听听年轻世代的说法。我们害怕自己被三两个标配问题定义,害怕自己在这样的一天,活得像只为了给别人一场交代。这个春节,我们依然希望能够丢掉恐惧,怀着更多爱,回家。

春节到来,对于台湾人而言,经常伴随着高铁台铁熬夜抢票的记忆。春节温厚的“团员好过年”意象,对许多年轻世代而言,却代换成另一种更强悍的恐惧代名词。抢到票之后,家乡却未因而变得更贴近。

许多年轻世代一想到春节就觉得自己异常赤裸,彷佛你的学历、交往状态、工作情况、薪资条件、社经位置都须在这样的日子里端上台面,贴上标签,任人点评,才不负家族与亲戚对你的种种期待与想望。

于是在这一天,无论你长得多大,在他们的目光里,你都像是无法长大的小孩。长辈们的教训你只能笑笑地点头带过,亲戚的好意听来不干不脆,歪倒正着嫌着你现在不够成功(通常是给男生的问题)或怎么还没嫁人(通常是给女生的问题)。在春节这样的一天,你突然觉得自己活着,好像只是为了给别人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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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人有春节恐惧症,中国近年也兴起“恐归族”一词,专指长年漂泊在外对春节怀抱恐归情绪的年轻世代。年轻世代恐归,家乡在长大之后,离他们的生活圈越来越远,成为在远方模糊的影子。

春节让我们成了“无法长大的小孩”

中国网站调查,以春节年轻人恐惧的五大缘由做成打油诗。一怕饭局“车轮战”,太累;二怕春运压力大,太惧;三怕父母逼婚事,太窘;四怕往来人情债,太烦;五怕节后综合症,太愁。

让年轻人恐惧的不是家,而是家代表的意象。年轻世代恐惧回家不是长辈心中指控的“不孝”,反而是“衣锦还乡”的“孝道”概念过于强烈,回家的心情因而变得非常矛盾。年轻人一部分叛逆着,认为自己的人生与成就无需向人交代;一部分也疑惑着,自己最终有没有成为爸妈眼中期待的大人。(推荐思考:农村心体验:不用“衣锦”也可以“还乡”

春节让我们成了“无法长大的小孩”,要用各种成就交换,等着领糖。

第一种可能,其实我们怕的并不是过年,而是害怕在人群中做自我揭露(self-disclosure)。第二种可能,我们怕的不是过年,也不是自我揭露,而是无法承担揭露之后的评估与社会比较。——春节恐慌症:为什么老爱问我毕业、工作、有对象了没

春节餐桌,无法建立的“对话平台”


电影《饮食男女》剧照

“在春节餐桌上,面子与炫耀被看得比真实的对话交流更重要。”

爷爷欣喜着,哪个孙子是台大政大毕业,刚去美国拿了一个学位回来,舅妈不甘示弱地要说说自己的儿子,前阵子刚考过公务员,未来生活都有保障了。被“称赞”的孩子们经常低头扒饭,偶尔露出尴尬的笑容,自己像是变成一个面孔模糊的人,身上贴着一个个标签,存在的意义只精简为成就长辈的一夜面子。

让人经常诟病的是春节餐桌上的平行世界,长辈们释出的“关心”与年轻世代接到的“讯息”之间有着巨大的断层。长辈们觉得自己已经释出对话善意,孙子们却意兴阑珊,不过是问了最近在哪高就、有没有认识什么新对象,孩子们到底生什么气?

对于年轻一辈来说,长辈表达关心的方式让人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他们对一个“好孙子”“好孩子”的期待这么显而易见,要有说得出名字的好工作,要有匹配的好伴侣,衣着头发都不要奇形怪样。无法符合标准的人觉得无奈焦虑,符合标准的人也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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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辈们也大概心里是无奈的。这些都是从小到大他听惯的问题,除了这样的问法,他不确定自己还能聊一些什么,为了填补餐桌话题的空白,他只好不停地说。孩子的生存世界离他一样遥远,他只是无形之中再把压力复制给了下一代。

于是,饭桌上谈不了政治、谈不了时事、谈不了个人隐私,只好一片寂静,低头吃饭。

“什么时候要结婚啊?”年节的性别问题

年节也是性别高度固化的时节,女孩子要进厨房帮忙奶奶煮菜,男孩子要待在厅堂陪爷爷泡茶聊天,好像才算得上满堂阖乐。

“做为一个女生,我已经厌倦在春节回答‘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稳定交往对象’‘要不要姑姑帮你介绍一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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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问句经常伴随潜在的“年龄恐吓”,医学证明与情感诉求双管齐下,例如女人过三十岁后生孩子对身体很差,或者早点结婚好不好让老人家早点抱孙啊。女人的身体像个容器,乘载着整个家族的冀望,未来你不只要做别人家的好媳妇,还得当个好妈妈,生与不生,结与不结之间,你听不见太多选择。年节紧扣着婚嫁压迫与家的单一想像,对于同性伴侣或不婚族群而言,他们更是难以开口。

那么结了婚的女人呢?结了婚以后,离家却是更远了。大年初一已婚女性不得回娘家,古有训嫁出去的女人是“泼出去的水”必须以夫为尊,有时候初二也回不了家,要忙着待在夫家帮忙张罗菜色招待夫家的姐妹们。她们也问不出口,我的家在哪里呢?结了婚之后,我还有没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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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世代恐惧春节,最恐惧的,其实是亲身体验那些昔日他们费尽一切努力对抗的教条,透过父母与长辈的温婉之口反覆传送,以极端美好片面的意象,企图把他们捏塑成单一制式而面目模糊的人。

年轻世代恐惧春节,最恐惧的,是有一天也变成一模一样的大人。